第6章
等日暮环意识到危险时，连他都已经被那股吸引力牵引至山洞口。
正处夏日，山洞里竟然寒意渗人。
用于取暖和照明的火堆早就被进入山洞的妖怪熄灭，炭灰洒飞落得到处都是，本就昏暗的山洞内壁更是黑得透不见光。
日暮环躲在岩石后方抵抗那股吸引力，在他上方暴风般的吸力将遮天蔽日的妖怪们全部吸收，体感也才过了几分钟。
可等到再抬头，圆月已经高高悬挂在天空上。
“你不想成为我的一部分吗？”
在日暮环终于以为结束、松了口气的同时，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这种平地惊雷一般的惊吓使青年脸脑后的小揪揪都翘了起来，转过头只看到山洞内一个浑身裹在绷带中的人形。
“还是算了吧，我对和别的东西融为一体没有兴趣。”日暮环用简单加减法判断了一下敌我实力，就知道自己大概率不是这个人形生物的对手。
早知道不来看这个热闹了。
“既然被吸引过来，证明你也是想要得到这个贪婪的灵魂，不来吃吗？”隐藏在绷带下的东西还在诱惑他，这或许是妖怪们常用的手段。
日暮环可是上过学的，不吃这种套路：“纯路人，而且学校老师有教过不要在外面乱捡东西吃。”
“但我挺喜欢你身上充裕的妖力……”数根干枯却坚韧的树枝从绷带人身体的缝隙里冒出来，朝着日暮环包围过来：“贪婪最终被贪婪所食，而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全新灵魂。”
“明明只有半个灵魂，充其量……”日暮环警惕地上下打量绷带里的东西，将刚刚学到的新词汇活学活用：“算个半妖。”
一根枝条恼羞成怒般抽向日暮环所在之处，黑衣青年用和弓抵挡的同时整个人跳跃起来，卸掉大半力气依旧被抽飞到半空。
短暂的滞空期间日暮环将弓拉满，淡紫色的光直奔半妖而去。
箭光被枝条轻易挥开，未成想日暮环的咒力沾染即燃，那灼烧灵魂的淡紫色火焰令新生的灵魂下意识战栗，立刻断尾求生。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日暮环舒展身体，再次拉弓警告：“你才是东西，就算是刚出生，说话也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
新生的半妖似乎无法忍耐这种挑衅，无数尖锐的枝条朝日暮环席卷过来，它们灵活躲避和弓里冒出来的淡紫色火焰，一边不断延展出分支攻击，一旦沾染上火焰就会立刻自己截断自己。
相当难缠。
“虽然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生得术式，但好在我有一个眼力和缺德程度一样厉害的前辈。”日暮环躲开攻击的模样虽然狼狈，但反击一刻也没有停下，甚至一刻不停地吸收从妖怪周身渗流出来的咒力。
“我的身体像一个没有上限的容器，因饥饿会不由自主间吸收负面情绪下产生的咒力，无论是来自人类还是咒灵……现在也许可以算上你们妖怪。当然，这只是欲壑难填的一点陋习。”日暮环点燃抽到身体的两根树枝，被狠狠砸进泥地里吐出一口血。
半妖被枝条托举起来，映衬着月华高高在上发问：“你想表达什么？”
“我能够将储存在身体中的咒力借贷出去，用重要的东西、情感或者灵魂来交换，是不可多得的最佳续航辅助。”
日暮环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扔掉被枝条打断的和弓，继续说：“但可惜，夜蛾老师并不允许我和他人交易灵魂，我的培养方案最终定为单兵。”
随着术式公开，淡紫色的火焰愈发汹涌，燃烧蔓延的速度也迎风见长。
“对我而言能真正算得上食物的东西只有灵魂，所以我的火焰灼烧的也是灵魂。”
血液从青年的卷发中向下流动，在月光下深沉的琥珀色眼睛不反光，燃烧出淡紫色的火苗，“多亏四魂之玉给我了一点灵感，让我找到了尝试的方向……”
“等等——”半妖话音未落，火海已经自黑衣青年脚底铺开，瞬息间将他笼罩。
“领域展开……”
日暮环话说到一半，周身溢出去的火焰却像燃料不足一般哑了火，“啊，还是太勉强了。”
火焰不再呈现包围姿势，声势浩大的淡紫色光亮缓缓熄灭在月华下，只剩余那些沾染到半妖身上的火焰，像攀咬到猎物就不撒口的鬣狗，用极快的速度迅速朝着本体攀爬。
“切断也没有用的，我说过它的燃料是灵魂，而且你快要压制不住另外半个灵魂了吧？”青年呕出一大口血，翻身躺在草坪上，直视半妖绷带下暗红色的眼睛：“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我能燃烧灵魂也能修复灵魂。”
半妖身上所有的枝条都齐根断落，掩藏在层叠绷带下的五官看不出情绪，他退到更远的地方，将信将疑问：“什么交易？”
日暮环摸了把脸，血呼啦差糊了一手，“你这半个妖怪灵魂，我可以帮你修复完整。”
“代价？”
“代价就是你的灵魂需要属于我，在□□毁灭之前，我不会食用它。”
半晌没有得到回答，日暮环失去了耐性：“不愿意你就去抢四魂之玉吧，效果差不多的。不过你现在非要和我拼命的话，死之前还是能将你脆弱的灵魂完全点燃。”
一阵风刮过，日暮环浑身依旧紧绷着，就在他以为那只半妖已经走了的时候，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可以，但我还有个要求。”
赤红的瞳孔就在距离他只有两个拳头的位置，日暮环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说来听听。”
“把我身上属于人类的灵魂烧了。”作为掌握主导的妖怪灵魂与生俱来地厌恶人类那低劣的一半。
日暮环咳嗽着，快被这半妖的脑回路气笑了：“你以为是做菜吗？说烧就烧，灵魂又不是一块一块的东西。”
尖锐的树枝出现在距离日暮环瞳孔五毫米处，半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生意的诚意，“那你就去死。”
“也不是完全不可行。”日暮环睫毛轻轻扇动，火舌舔上树枝末梢，在半妖自断之前就熄灭，“但我需要一点时间。”
“成交。”年轻的半妖没有签合同的经验，在时间条款都不明确的情况下，自大又轻易地交付灵魂。
日暮环这次终于松完了那口气，打趣道：“新灵魂，给自己取好名字没？”
“奈落。”
第6章
“那个村子里没有你要找的女人，除了你来的那个方向，整个森林我都找过了。”
奈落出去了一趟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套白色狒狒皮套在身上，青灰色的猿类面部直愣愣顶到眼前的冲击力还是有点大。
日暮环咳嗽着从草垛子上坐起来，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他的身体经过一晚上的修养勉强能够支持行走，“戈薇只是普通人，一天的时间她没办法走到更远的地方，我再去一次井里。”
奈落：“那我呢？”
日暮环意外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我只是拿走你灵魂的所属权，并不能借此控制你或者威胁你。”
整个隐藏在白色皮毛后面的半妖看不出想法，一味跟在日暮环身后，在其准备跃进食骨之井时才问：“那你什么时候能修复好我的灵魂？”
“我知道你很急。”日暮环坐在井沿，苦口婆心劝道：“但是你先别急。”
奈落：“……”
“起码让我先找到我的妹妹，再回去治个伤。”日暮环翻身跳进井里：“等回来，我会通过契约联系你的。”
半妖向井里探头，一眼能看到底的井里只有一副残缺的不知名骸骨。
另一边日暮环再次爬出食骨之井，依旧身处一片原始森林。
他该不会，回不去了吧？
正愣神之际，日暮环突然觉得心脏被什么贯穿一般剧烈地疼痛起来，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天空爆发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砰砰……砰砰……”
心脏剧烈又缓慢地跳动，一下一下仿佛要从胸口里跳出。
这让青年本就受伤的身体雪上加霜，整个上半身挂在井沿才没摔倒在地面。
这种仿佛来自另一半躯体被击碎的感同身受让日暮环可以确认。
——戈薇出事了。
得赶紧去到她身边……
天空中，耀眼的光芒霎时分成无数股四散的光束，其中一道细小的光芒越过巨大的御神木，落到日暮环的面前。
草丛中一点晶莹闪烁，日暮环正要撑起身子上前时，一道白色的影子突然出现在他的前方，那东西有一张青灰色的猿类脸，浑身隐藏在白色的皮毛下，浑身裹挟着浓郁的咒力。
“奈落？”日暮环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
毕竟他刚刚还见过这副狒狒皮。
“哦呀，日暮环……”白色狒狒皮下的咒灵有一把好嗓子，声音温柔又富有磁性，他呼唤这个名字时有一种怪异的怨气：“你还知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