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好歹是聚餐,总不能一声不吭。齐国公想和儿子们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话,就往往先暗示清蕴,挑起话题,再问他们俩。
  这顿饭吃下来,说话最多的竟成了清蕴。
  周旋在几人之间,她都有些累了,须臾起身,含笑道:“我去看看那道樱桃煎怎么还没上。”
  随着她身影转过门,最后一丝柔软的气息消失,阁子里氛围重归死寂。
  齐国公左右看看,长子面无表情,小儿子眼睛长在了窗户边,重重叹了口气。
  “我找你们来,也没想过能让你们培养多深厚的兄弟情,只是有些话想说明白。”
  这顿饭之前,齐国公其实和他们各自长谈了一番,不然两人不会这么给面子地来,这时候也做出愿意听他说话的模样。
  齐国公沉声,“有些恩怨,都是我们上一辈的过错,波及到你们,是长辈们无能。你们兄弟二人,本该是兄友弟恭,互帮互助。”
  李秉真眼中闪过讽刺,李审言也轻嗤了声。
  齐国公只当没看到、没听到,“如今成了这种局面,我和……已经和离,家里如今就剩下我们几人,就算不能和和气气,也不该像仇敌。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你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以后如果有难处,和睦些,总比抱着旧怨好。”
  “为父知道,你们各自心里都有成见,有怨气。但今后审言在府里常住,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要总在家里闹出争端,若有不满,先来找我,可好?”
  李秉真道:“不至于。”
  李审言顿了下,“我还没那个闲心。”
  齐国公点头,经过那些往事,他算是明白了,有些话一定得提前说清楚。这样不管他们内心怎么想,总有了相处的一套规则。
  其他的,就看天长日久的相处了。
  对齐国公的思量,李秉真怎么想,李审言不得而知,他心里唯有淡淡的讥嘲。
  他的好父亲在对待家人的事上面,永远是这么天真。以前觉得自己能够娥皇女英共享,现在是指望他们兄弟按他的期盼相处。
  若不是领了陛下的令,他难道以为,自己真会回齐国公府待着吗。
  第36章 如果能适可而止就更好
  走在人间的烟火气中, 确实能更开朗。清蕴喜欢静,但不是死气沉沉,看风景和看人的感受也截然不同。
  经过炒货、熟食、酒水各式铺子,在一路香气中转入布满书局的长街, 清蕴问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话的李秉真, “父亲另外交待了什么吗?”
  “让我们相处和睦点。”李秉真看起来没兴趣继续聊这话题, 主动道, “不是说要挑书吗?就这家罢。”
  这是家两层楼的书局,现在是吃饭的时辰, 店里只有三俩客人,主人家在摇扇打盹,还有个帮工,在角落看着客人们,不时上前答疑。
  各式书本收纳齐全, 清蕴先到二楼找到琴谱这架, 认真挑了几本,回头发现李秉真不在身边,而是在角落处看得专注。
  想了想, 又给白兰白芷挑些读本。
  她们俩读书写字都是由她教导,现在已经能识得许多字了。
  不是淘什么孤本珍品,清蕴没耽搁太久。她结账时,李秉真也顺势拿了两本, 问起来就笑答:“随便拿的话本, 回家可以一起看。”
  店主人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转到李家名下的珠宝阁, 先给白兰选了套金首饰, 再随意逛时,清蕴瞧中一对玉佩, 刚让人取出来,便有声音道:“我也想看看。”
  挑目望去,姑娘面孔有些熟悉,稍微思量,名字就浮现在清蕴心中,柳阁老的小孙女,柳晚。
  柳晚目不转睛盯着玉佩,大概看清蕴穿戴不俗,还算有礼,但也没那么客气,上下打量一圈,“我看它和你不是很相配,也是随手一拿,不如把玉佩先给我瞧。”
  她身侧书生模样的文弱青年凑过来,小声道:“晚娘,要不咱们换一对罢。”
  他观店里伙计都对这位夫人恭敬有加,料想对方身份不凡,起争执再被认出来就不妥。
  “我就不。”柳晚哼声睨他,“你没瞧见吗?那上面一对儿虎兔,正合我们生肖。”
  两人说话声没那么小,清蕴作为珠宝阁的半个主人,又清楚柳晚身份,当然不至于和她争,直接笑了笑,让伙计把玉佩送过去。
  柳晚瞧她一眼,对她的识趣还算满意,“多谢了。”
  清蕴听说过,她在家中一众孙辈中,最得柳阁老宠爱,脾气也最骄纵。亏得在这儿的不是李琪瑛,不然两人八成要闹起来。
  不过,却是没听说她有和人议亲。目光不着痕迹在青年身上绕了圈,最后选一对红宝石耳坠,清蕴再去和李秉真会合。
  没提刚才那件插曲,挑了个伙计让他把采买的东西送回国公府,俩人又在街上溜了几圈,再回家。
  与大长公主府隔开后,国公府小了许多,被引进府邸滋养花草的小溪落在对面,幸而那片竹林就在月舍附近。
  清蕴最喜欢在竹林附近的亭子里坐着。
  李审言住处另选了块地方,和太夫人离得近。不便之处在于,要从府门前走回月舍,必得经过他前方的走廊。
  他们逛得久,李审言早就回了,正在檐下抱剑擦拭,听到动静敏锐地抬首,视线转了圈,漠不关心收回,关窗。
  不愿搭理人的意思溢于言表。
  李秉真目不斜视,清蕴则是瞧见他门外的小厮,走慢了两步。
  小厮领会她脸色,立刻知机跑过来,“你叫什么名字?是管家把你安排来的?”
  “回世子夫人,小的名叫阿宽,正是周管家派来的。安排小的留在二公子身边,帮忙牵马跑腿干活儿。”
  “只你一人?”
  阿宽人如其名,有张宽阔的脸,此刻露出难色,五官挤在一块儿,像团皱巴巴的苦瓜,“本来还有个丫鬟伺候二公子起居,二公子说了,他不要丫鬟,所有的活儿都让小的一个人干。”
  清蕴点头,“你辛苦了,本来给丫鬟的月钱也发给你,去和周管家说,就说我应下的。”
  苦瓜舒展开,阿宽极为高兴地应了声,顿时有了精气神。
  “以后若是二公子有什么要求,你和周管家不好把握,可直接来月舍找我。”
  阿宽很懂,如今府里中馈都由世子夫人掌控,捏的就是他们这些下人命脉。世子和二公子不对付,夫人定是叫自己盯着二公子,有异样就赶紧报过去呢。
  既是个亲近主子的好机会,又能多拿赏钱。先前被嫌弃的事顿时成了好活儿,阿宽笑眯眯又应声。
  看他脸色,清蕴就知道想多了,也没点破,让人继续回去守着。
  李秉真在前面两步等她,也不多问,回到月舍,让她先去净房洗漱,自己则帮忙把那些琴谱摆放好。
  夫妻俩都不是时时刻刻要人伺候的,譬如今天在外用了晚饭,服侍的人就只需要备好热汤,再留个守夜的就行。
  他们回得晚,清蕴沐浴前天边还有些许霞光,出来时窗外就已成溶溶月色,夜风经处,草叶摇动,泛出圈圈银色涟漪。
  她站在窗边赏了会儿月,再在明镜台前打理好自己,回榻时发现榻边小桌显眼处摆了两本书,看封皮正是李秉真今日挑的。
  摆在这儿给她解闷?清蕴随手拿起,看了几页后,“……”
  哪是什么话本,称为文字版避火图更合适。
  原来他当时聚精会神看的是这些,亏他一路都表现得兴致寥寥,她还以为李秉真被聚餐搅了心情,特意带他在街上多逛两圈。
  结果是他心思根本不在逛街。
  面色微烫,清蕴依旧借着灯光把书看下去。
  看故事情节,这是本富商之女出门游玩,偶遇俊美书生,二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便爱意难止、烈火干柴的故事。
  抛开合理性不谈,描写两人在桃花林中深入交流时,遣词造句香艳而不落低俗,又句句到位,让人浮想联翩。
  清蕴认真看着,忽然被拍肩,瞬间把书合上,回头撞进李秉真眼眸,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白里透红的脸颊。
  “……我刚打开。”
  欲盖弥彰的模样让李秉真点点头,“我还没来得及看呢,是什么故事,精彩吗?”
  清蕴:“……”分明在书局都看了大半。
  李秉真低低笑出声,凑到她身边,展开书,翻到其中一页,“昨夜我们都试错了方法,原来要先这么做。”
  一个个字仿佛沾了火星子,烫人得很,清蕴强装沉静,“这也只是话本,可信吗?”
  “应当可信,我翻了好些,做过比对,当属这两本最合适。”
  不看书的内容,光听他的话,还以为李学士又发现什么大作。
  清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一句“我先歇了”就躺上床榻,背对着他。
  没过几时,屋内灯光暗了大半,有人掀开锦被,一只手抬过来,将她的脸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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