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只一句话,陆予晗就捕捉到了里面的关键信息,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陆一寒:“爸都告诉你了?!”
在陆家,这段往事在陆则的授意下早已被禁止提起。一来陆枫然曾经出走陆家,跟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结婚生子这事,因在当时的上流圈里曾被当成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令陆则感到颜面尽失;二来,陆则和杨家人在这件事上的手段并不光彩,给自己儿子女儿下药,还拍下性爱录像,最后还一死一疯这种事,一旦传出去会造成多恶劣的影响,稍微想想便可知。
事实上,陆一寒的母亲是在得知自己还被拍了性爱录像后才疯的,当时她已经怀孕四个月,意外听到年轻的帮佣私下议论这事,得知自己不仅被迷奸,竟还被录了像,连番打击之下最终精神崩溃。当时陆枫然的状况也并不好,原配看了自己跟旁人的性爱录像跳楼自杀,他受了极大的刺激,对陆予晗的保护欲达到了巅峰,谁想从他身边带走陆予晗,他都会跟对方拼命,陆则把儿子儿媳都扣在家里,让人二十四小时看守,相当于囚禁。又和杨家一起,花费了很大力气将外头的风言风语压下。
再后来,在陆一寒母亲死后,陆则几乎将当时所有帮佣、保镖和私人医生还有看护都全部解雇,并令这些人在离开陆家以前签下保密协议,为的就是不让事情外传。
不许任何人告诉陆一寒,也是陆则的意思。理由,也是显而易见的。
除了陆枫然,不会有其他任何人,把这些事告诉陆一寒。而陆枫然把一切告诉陆一寒时,会用怎样的言辞,又会对陆一寒造成多大的伤害,陆予晗几乎不敢去想。
“是啊,都告诉我了。哥呢?哥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一开始吗?”陆一寒问道,他现在只想知道,陆予晗在这些年对他的照顾,是不是真心的,他唯一信赖,同时也是唯一给了他亲情让他也甘愿成为影子的人,是不是其实也只是在利用他去活得更好些更自由,实际上也和陆枫然一样对他深恶痛绝。
陆予晗眉心紧蹙神情浮现几分痛楚与纠结,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对陆一寒说假话,于是他吞了口唾液,困难坦白:“不是,我也是高中毕业时,爸才告诉我。”
陆一寒身体晃了一下,随即想起陆予晗参加完高中毕业礼后,曾突发高烧的病了一场,那个时候他很担心地去照顾,可是陆予晗看到他一直在旁边照顾时却表现得十分难过,夜里睡觉时还会流眼泪。
那个时候他不明白陆予晗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现在明白过来了,却更觉得荒唐了。
自己算是逼死陆予晗母亲的“元凶”之一,竟还自以为陆予晗那个时候会需要弟弟在身边照顾,厚着脸皮陪了好几天,只怕那时候陆予晗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这个弟弟。
“恨我吗?”陆一寒不知道自己这样执著的追问是什么,他只是想要不断地追问,只要想起陆予晗曾经怎样保护自己,他就感到窒息,甚至还有一股莫名的恐惧,“知道那些事,你怎么还能接受我做你弟弟?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如今他想到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从皮肉骨骼到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都充满污秽。
他生来就是个罪人。
陆一寒想问,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为什么偏偏是他背负着罪恶的骂名来到这个世界?
“阿一,我不知道爸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犯错的人不是你,在我眼里,你就是我弟弟,你本质上没有任何错。”陆予晗思考着自己该怎么说才能让陆一寒明白,自己对他并无芥蒂,“我承认,一开始知道的时候,我也觉得很难接受,但仅仅是针对那段往事里所有加害者的恶意。倘若真要对你作出什么定位,那也只会是和我一样的无辜被害者。我没有办法劝爸改变他对你的态度,因为他也是受到伤害的被害者。但你,无论爸怎么说,都也不能影响改变我的看法,你就是我弟弟,是我愿意去好好保护的亲人。”
从小,陆予晗就不懂陆枫然到底为什么总是漠视甚至厌恶自己弟弟,明明那也是他的骨肉。直到高中毕业,陆枫然告知他一切真相。陆枫然和他说的时候,已经连他再也不会认自己这个父亲的准备都做好了,最后只向他承诺自己一定会补偿他和母亲。
但陆予晗觉得毫无必要。也许陆枫然觉得自己已经烂到了腐泥里,觉得自己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可那一切,在陆予晗看来,并不是陆枫然造成的,真正造成惨剧的人是陆则。他在得知真相后觉得难以承受的那些天里,看着守在身边照顾的陆一寒,只觉得心疼,陆枫然不该对自身无能为力由人摆布的痛恨投射到陆一寒身上,陆一寒是所有事情里最无辜的那个人。
在某些时刻,陆予晗感到自己是懦弱的。陆予晗明白,自己和当年的陆枫然同样的无力,他改变不了什么,没有力量也没有魄力,连陆枫然都说服不了。陆枫然也是被害者,他作为人子,对陆枫然说不出那些指责的话。他接受了陆枫然的安排,接受陆一寒成为自己的影子。
也许陆一寒觉得自己是唯一给他温暖的人,然而陆予晗心里清楚,纵使他再疼爱陆一寒,努力去做一个好哥哥,一次又一次在陆枫然和陆一寒之间周旋试图缓解关系,从他默许陆枫然让陆一寒成为他的影子,让陆一寒成为他的保护伞那一刻起,他已经是个失职的哥哥。
“哥,陆枫然说,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陆一寒已经彻底放弃了那份虚无缥缈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父爱,就连“父亲”这个称呼也不再用在陆枫然身上。
他忘不了,陆枫然给他的这个诅咒。
“不管爸说了什么,阿一,你听哥的话,你没错。”陆予晗咬字极重,将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用力,他不让陆一寒再躲自己,上前去给了陆一寒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是值得的吧。
陆一寒在被陆予晗抱住时有些恍惚地想道。
至少,陆予晗的这份亲情是真的。
至少,陆一寒想要保护的哥哥,没有抛弃他,也没有背叛他。
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滑落,陆一寒仰起头,任由陆予晗抱着自己,所有被压抑的情绪都化作泪水汹涌而出。
陆一寒连哭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他不是孩子,也没有人会给他糖吃,他也不需要。
他的心里,曾经无比渴望温暖的某一处,已经彻彻底底地冻结成霜,再也不会化了。
陆予晗给了他不会就此倒下的力气,他哭完这一场,接下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纪满,无论如何,他都会想办法护住,决不会让纪满因任何人的私欲而被扯进陆家这潭恶浊中。
作者有话说:
有那么一瞬间,想写成g/k文学【狗头.jpg】
第20章 离我远点
收到陆一寒的消息是纪满去找过他之后的第三天的凌晨,那时候已经是四点多,纪满是在早上起床时才看见。
陆一寒并没有说其他,只在消息里说自己在生日宴上对纪祁笙太过失礼,希望纪满能帮忙,让他有机会可以向纪祁笙当面道歉。
纪满马上就答应了,他本来就在想要找机会化解一下哥哥和陆一寒之间的误会。当天晚上结束在酒吧的驻唱后,纪满回了纪宅,当面和纪祁笙提了这件事。
“向我当面道歉?”纪祁笙颇有几分玩味地看向自己弟弟,“当天和陆二少闹得不欢而散的人,不是你吗?要说道歉,也该是和你道歉吧?”
不仅在后来哭成了泪人,之后几天也萎靡不振地提不起精神,要不是他说陆一寒送的那个破瓷人能修复如初,他的宝贝弟弟只怕还要更难过。
没错,就是破瓷人,不管那瓷人出自怎样的大师之手,纪祁笙看陆一寒不顺眼,对方送给他宝贝弟弟的任何东西,在他眼里看来,都不过是碍眼的破铜烂铁。
“哥,你不要这样,一寒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人真的很好也很温柔,那天,那天……也许是他工作上遇到什么事了,一开始才会那样,而且,就算那样,他也是特意赶来参加我的生日宴,还有生日礼物……其实是我不对,和他乱发脾气。一寒哥哥其实对我很上心的,也一直都很照顾我,之前那段时间,他还常常接送我回公寓。”纪满努力地替陆一寒解释,他至今不知道陆一寒在他生日那天刚出现时不太友好的态度是为什么,陆一寒没有和他解释,他也不想再去问免得提起后来的事,弄得更不愉快。
尽管不知道理由,纪满坚信陆一寒不会无缘无故那样,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而现在,陆一寒都主动提出来希望能和纪祁笙道歉了,那么他当然要促成两人和解,毕竟,他本来就无比希望能把陆一寒介绍给纪祁笙认识,让自己的亲哥哥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有多优秀。
纪祁笙的神色很淡,并不能看出来他对于纪满的话到底怎么想,他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问道:“纪小满,你先给我说清楚,陆哥哥,一寒哥哥,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