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大概因为,霜柏的父亲会变成那样,我的父母应该负一部分责任,而我当年,不过是替父母赎罪。”安善本来就不快的语速更慢了些,像在思考应该怎么解释才能说清当中的因果关系,但最后他只是摇了摇头,“霜柏家的情况本来就比较特殊,但那应该是他自己告诉你,而不是通过我的口说出来。”
“所以,作为受害者之一,我想问一句,林顺安当年受过怎样的折磨?林朝一为什么要绑架自己的儿子?”沈藏泽走到办公桌前面,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安善。
林朝一当年被沈义当场射杀身亡,也就导致了警方永远都无法从林朝一口中问出犯罪动机以及一切作案细节,也没有人知道,林朝一最初是因为什么原因动手绑架了第一个被害者,之后又为什么持续作案。
事实上,沈义作为当时的刑侦支队大队长,一直都很后悔,自己当时因为在地下室见到妻子夏蓉蓉的尸体,而没能保持冷静针对现场情况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我们是法医专业,熟悉人体结构,但不代表我们能看到活人被残忍折磨也无动于衷,霜柏他尤其受不了看到自己父亲虐杀其他被绑来的被害者。其实如果不是霜柏一直护着我,或许我早就被杀了。后来也是霜柏一直绝食,霜柏的父亲为了不让自己儿子活活饿死,才给我一点食物和水,霜柏每次都是看着我吃完,才愿意跟他父亲一起吃饭。只是那些被害者被虐杀的过程实在太过残忍血腥,霜柏受不了,所以后来一直都是还没吃完就开始吐。”安善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难看,眼神也漂浮了起来,没有聚焦点,轻飘飘的落在虚空中的某处,就连脸色都苍白了几分,显然哪怕时隔多年,再去回忆那段经历也依旧让他很不好受,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声音听起来都跟平常不太一样,多少有些变调。
在说完那段经历后,安善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三言两语并无法说清全部,可若真让他把当年发生的一切全部都说出来,他也办不到。
“绑架霜柏的理由,我想除了林……本人,旁人不得而知。”安善无法直呼林朝一的名字,要再像两家交好时那般称其为“伯父”也很难做到,于是也只能略过,“从旁人的角度,霜柏作为连环杀人犯的儿子,没什么值得同情的,既然杀人犯死了,那就去指责痛骂杀人犯的儿子,父亲犯下的罪孽,就该由儿子去承担。可我,并不认同这个观点。”
“你是他的挚友,你知道他作为精神病患者的直系亲属,同样带有精神病的遗传基因吗?况且科学研究也证明了,杀人犯的后代,有跟普通人不一样的暴戾基因,更容易变成犯罪者。”沈藏泽并不对安善的话作出评价,平静的神情也看不出他是否接受或认可安善所说的话。
“有遗传基因,就证明一定会是精神病或杀人犯吗?”安善摇了摇头,“我不认可这种观点。基因的确是一个影响因素,可成长环境以及经历同样会塑造影响一个人的人格和行为。我相信霜柏的为人,至于沈队和别人信不信,我不干涉也无法左右,我能做的,只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很谢谢安法医愿意跟我说当年的被绑经历,只不过对我来说,现在还不是重提旧案的时候。至于林霜柏,他的为人如何,会不会成为精神病或杀人犯,目前也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因为眼前最重要的事应该是查清手头上的案子。”沈藏泽收起cd盘,脑海中掠过昨晚林霜柏被他打得满口鲜血鼻青脸肿也不抵抗的样子,受伤的手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楚,被刺痛的神经突突跳动,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笑意,于是低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等他再抬起下巴看安善时,过分漂亮艳丽的眉眼间已满是无情的冷厉,“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判断,只不过我并未打算用林朝一的罪孽去惩罚林霜柏,一直在惩罚林霜柏的人是他自己。”
第一百零五章
沈藏泽跟傅姗珊一起带着cd盘去往医院,然后在医生的陪同下又一次播放cd里的音乐给葛子萱听。
尽管一起听音乐的医生、护士还有傅姗珊同样没能听出任何问题,葛子萱却跟监控录像中一样,在相近的时间点,突然开始情绪失控,在监护病房里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安静点,别再哭了”一类的话,并出现了跟录像中相似的暴力行为。
医生和护士在尝试安抚无果后,不得不给葛子萱注射镇静剂才让人平静下来陷入昏睡中。
拿着从音响设备里取出来的cd,沈藏泽沉吟半晌后还是拿出手机打给了林霜柏。
电话在快要转入语音留言前被接起。
“那张cd里的音乐,我今天上午完整的听完了十首曲子,没听出任何问题。刚刚跟珊姐到医院来,又把cd里的音乐放给葛子萱听,我们所有在场一起听音乐的人都没听出任何不寻常的地方,可是葛子萱跟录像里一样,发病了。”
沈藏泽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在对方开口前就直接说明了情况,然后听到电话那端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林霜柏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片刻后失真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入沈藏泽耳中:“沈队既然已经打算把cd交给法检技术部那边做分析就不用再另外拷贝一份给我听了。电话给傅警官,我有话跟她说。”
即使没有提前联系,可林霜柏也能知道沈藏泽的打算。
或许是默契,或许是了解。
沈藏泽抬手透过玻璃窗跟病房内的傅姗珊比了个手势示意,等傅姗珊出来后便把手机递给傅姗珊:“林教授有话要跟你说。”
傅姗珊有些奇怪的快速观察了一下沈藏泽的表情,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间说不上来,只好先接过电话:“林教授,我是傅姗珊。”
“傅警官,有件事我想拜托你跟医生确认一下,有关葛子萱的情况……”电话里林霜柏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傅姗珊拿着手机先是跟林霜柏说了一下葛子萱的情况,然后又认真听林霜柏交待的事,边听边下意识地转头往病房里看,几分钟后就把手机还给了沈藏泽。
“沈队,林教授已经挂断了。”傅姗珊也没想到林霜柏挂电话那么快,她才刚应下林霜柏的建议和指示,林霜柏就挂断了电话,全然没有要再跟沈藏泽说话的意思。
从傅姗珊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沈藏泽也不生气,只淡声说道:“知道了,林教授交待什么你照做就是。”
“林教授让我带葛子萱去做听力测试。”傅姗珊虽然具体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沈藏泽才是队长,不管林霜柏让她做什么,总还是要先跟沈藏泽报告一声才是。
沈藏泽点点头,把手机揣回兜里,又问了一句:“林教授有说人在哪里吗?”
傅姗珊犹豫了一下,道:“我不太确定,但林教授好像是在萤火心理咨询室,他说话的时候我隐约听到有人说‘罗医生回来了’。”
“你继续在这边跟进葛子萱的情况,检查结果出来后立刻汇报。”沈藏泽说完便离开,打算立刻赶回局里将cd送去进行分析。
几乎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肯定,这是一起计划杀人案件。
他决不能够允许,利用他人信任和心理精神疾病去犯罪的人逍遥法外,而本就已经伤痕累累的受害者却要成为彻底的替罪羔羊。
萤火心理咨询室。
跟罗英成不同的是,许苒并没有必须播放音乐的习惯。
毕竟不是每个患者都喜欢,就像点香薰前要先咨询患者是否能接受,患者本身对气味有没有偏好。
每个人对气味的感受度不一样,喜欢的气味也不一样,哪怕一些香薰气味具有放松安抚的功效,也不代表所有人都会喜欢并接受。
所以比起点香薰和放音乐,许苒更多是注重咨询室的整体环境是否能带给患者安全感。
空气净化机在持续工作确保室内空气的清新,而机器的细微运作声也在震动着空气。
许苒看着不过隔了一天就半张脸都是伤的林霜柏,倒也没表现出太多惊讶或愕然,只坐在流线设计感颇强的转动椅上,手上拿着记录档案,说道:“脸伤成这样,不戴口罩就这么出门,被人看着不会感到不自在吗?”
“我没有那么在意别人的目光。”林霜柏躺在躺椅上,睁开的双眼虽然看着天花板却没有聚焦,“只有内心缺乏安全感和价值认同感的人才会过度在意别人的目光或想法。”
“那么你会介意我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造成的吗?以你的性格和身手,不太可能是去打架还让人打伤。”许苒说道,虽然林霜柏是大病初愈刚出院没多长时间,可真动起手来,真不太可能会落到下风,毕竟他是接受过严格格斗训练的人,跟特警对打都绰绰有余。
“他知道了。”林霜柏没有指名道姓,放空的双眼投射出一丝隐约的茫然,“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了他。”
许苒有些意外,她从十一年前起就是林霜柏的心理治疗医生,了解林霜柏的整个病情进程,自然也知道当年发生的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