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既然你说,钱国伟是被大火烧死的,那他死后这么些年,有没有啥奇奇怪怪的人……联系过你?”舒文委婉地问道。
  江敏哼笑了一声:“你们是怀疑这畜生还活着吗?”
  舒文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应答。
  郁春明却直白道:“对,我们现在手上有两个案子,和钱国伟本人关系匪浅,而且,目前有确凿证据能够证明,钱国伟根本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除了他,徐文和艾华也没死。之前找你认过照片,照片上的人,就是他们。”
  这话令江敏表情一僵,夹烟的手都停在了嘴边。
  “你知道这三人为啥会趁着大火离开扎木儿吗?”郁春明问道。
  舒文脸色微变,想要示意他谨慎说话。
  但郁春明一点也不在意,他接着又道:“你清楚这三个人在怕啥吗?”
  江敏没有回答。
  郁春明穷追不舍:“他们离开后,你有收到过任何补偿吗?”
  这话一出,舒文登时抽了口凉气,她生怕江敏这个精神不稳定的女人会因此而犯病,但江敏却出奇地平静,她掐了烟,然后又点起了一支新的。
  “你的包里一直带着防狼喷雾,姓陶的说,还有两把水果刀和一把改锥,你每次出门都会这样全副武装吗?”郁春明轻声问道。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江敏青春不再,但依旧是个美丽的女人。
  她喜欢去扎木儿唯一的一家美容院种睫毛、做指甲,喜欢在脸上涂厚厚的粉底遮掩皱纹和雀斑,喜欢收藏各式各样的口红,喜欢喷橘子味的香水。
  吴老三死后,她会按时吃药,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会在桌上、茶柜上、冰箱上,甚至于她的小音箱上铺起自己手勾的织花。
  而与此同时,她又会在每次出门时,有条不紊地将防狼喷雾、水果刀以及一把沉甸甸的改锥放入其中,她曾用这些“凶器”在公交车上替某个刚上高中的小姑娘驱赶过色狼,曾在走夜路时吓退过醉汉。
  江敏每天早上和晚上都会站在阳台门口唱歌,歌声有时好听,有时难听,但那又怎样呢?
  这就是她如今已变得风平如水的生活,尽管其中的某些细节仍可让人一窥当年。
  “所以,也请给我们一个机会,一个把他们绳之以法的机会,好不好?”郁春明第一次如此平和地与江敏说话。
  江敏却突然笑了一下,她看向这个坐在自己对面,如今已难以认出幼时面貌的男人,自嘲地问道:“你都知道了?”
  江敏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郁春明放在膝上的左手猛地一缩。
  “抱歉,我们也是在查案过程中发现的。”舒文并没有听懂江敏的言外之意,她柔声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不会特意来问你,毕竟谁都不想回忆那种事。”
  “回忆?”江敏徐徐吐出了一口烟雾,“哪怕是我不回忆,事情也会一直在那儿摆着,没人能赶得走。没错,钱国伟和徐文还有艾华强奸过我,就在9·24大火的前一天晚上,二厂仓库后面的那片白桦林里。”
  第82章
  三十三年前,仲秋,一个有着勾月和漫天星斗的晚上。
  江敏坐在文艺团的更衣室里,静静地看着自己柜子底下的那堆垃圾。
  这已经是本周的第三次了,第三次有人将排练室的垃圾丢在她的更衣柜下,有时,这帮无耻之徒还会顺着更衣柜的那道小缝,往她的演出服上泼水。
  “走啦走啦!”门外传来了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江敏呢?叫着江敏一起。”其中一个说道。
  “叫她干啥?让她领着咱们去瞧男人吗?”另一个女孩讥讽道。
  “瞧啥男人呀,人家江敏哪会看得上咱们林场的男人?她是要上省城松兰当凤凰的……”
  嬉笑声逐渐远去,江敏忽地站起身,她脊背笔直,目光不屑,弯腰捡起了那兜垃圾。
  “都给我滚回来!”等出了走廊,江敏立即大声叫道。
  这可把那帮姑娘吓了一跳,她们挤作一团,一个都不敢吱声了。
  江敏趾高气昂地走到她们身前,将那垃圾当头倒下:“谁再敢往我柜子底下丢这玩意儿,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面相凌厉,相较于早前没去松兰时,结了一次婚的江敏生得愈发美艳张扬,就凭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这些平日里只能给她作配的女演员谁都没胆子上去压一头,更别提回嘴了。
  江敏冷笑一声:“刚刚不是嚼舌根嚼得挺欢实吗?咋我一出来,你们一个二个就成哑炮驴了?不都说我是破鞋儿吗?都说我被‘退货’了吗?现在我给你们个机会说,说啊,咋不说了?”
  大家都安安静静,谁也不开口。
  “以后再敢让我听见这些话,我就把你们的嘴撕烂!”江敏倨傲地看着她们。
  也对,在林场文艺团这地儿,十年八年都不见得能出一个金凤凰,江敏可不一样,哪怕是有了“作风”问题,被松兰大剧院送回了扎木儿,她也是整个金阿林最耀眼的“明珠”。林场文艺团的团长就说过,除了江敏,谁都演不了《我的故乡金阿林》中那个从来都不肯服输的女主李红歌。
  “下周话剧重排,你们谁再敢在台上给我使绊子,小心下了台,我一人一个嘴巴子。”江敏放狠话道。
  没人不怕,因为大家都清楚,她是真能干得出来。
  于是,趁着这会儿厂子还没下班,这群女演员一哄而散——以免被人瞧见了,再说她们的笑话。
  等这帮碎嘴子都走了,江敏重新回到更衣室,整理内务。
  天色渐暗,下工的哨声响起,远处的二厂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正在这时,有个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更衣室外。
  没被大火熏染过的扎木儿,天是那样的蓝,风是那样的轻,磨盘山上的白桦树是那样的金黄焦脆,下了班的工人们心情似乎都很好。
  除了江敏。
  江敏独自一人,骑着自行车,来到了这片灰蒙蒙的厂区,一路往行政中心去。
  没人知道她要做什么,旁人只看到她似乎很着急,脸上还挂着淡淡的怒气。
  “哎哟,大丫头这是要干啥?”关尧奶奶刚去领了一袋子的苞米,她远远瞧见江敏,便高声叫道,“晚上来我家吃干肠包子呗,孩儿他叔在鹤城技术大比武拿了一等奖,今晚庆祝庆祝!”
  江敏没答,她气势汹汹地问道:“张南在哪儿?”
  “张南?”关尧奶奶一愣,“你找张厂长?”
  “对,有事儿。”江敏一点头。
  关尧奶奶指了指那边的办公楼:“刚那管仓库的李英也找张厂长去了,不知道要干啥。”
  江敏迅速一点头,又跨上了自行车:“既然他去了,那我就不去了。大姨,晚上我有事儿,不回家吃饭了,让关二哥给我留仨包子。”
  “得嘞。”关尧奶奶笑着应道。
  江敏脚一蹬地,往厂区外面走,路过办公楼时,她特地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瞧见李英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把榔头。
  带着榔头干啥?江敏一点也不好奇。因为没过多久,张南就从办公楼里跑了出来,边跑还边喊:“李英疯了!”
  这动静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可江敏却一路飞车,顺着二厂外面的小河沟就上了宁聂里齐河大桥,又顺着宁聂里齐河大桥,往城外面去了。
  田埂上微风习习,九月末的扎木儿,已经相当冷了。
  野地里一个人也没有,远处山影黢黑,近处草叶枯黄。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炊火香与泥土腥,两股味道和干涩的风一起,扑向骑着自行车的江敏。
  “大概是晚上九点半,在宁聂里齐河的河边,我遇上了那仨人。”江敏掸了掸烟灰,像是在谈论一件小事,她说道,“先是钱国伟,那死畜生冲我吹口哨,我见着他就烦,推着自行车要走,结果徐文拦上来了。”
  徐文笑容满面,看起来和蔼亲善,实则跟钱国伟一样,一肚子坏水。
  这人冲到江敏身前,乐呵呵地问:“老妹儿,听说之前在松兰跟艾华闹了点不愉快?”
  三十三年前,也不过二十几岁的江敏柳眉一横:“既然你知道不愉快,还敢来这里找我,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哟哟哟,”徐文指着江敏,对钱国伟和艾华笑道,“看看,这暴脾气,不愧是咱们的‘白山雪梅’。”
  “赶紧给我滚,别挡在我面前碍眼!”江敏扭头就走。
  “慢着慢着。”钱国伟却把烟头一丢,醉醺醺地往江敏面前一站,他问道,“小敏,你前夫对你好吗?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是咋……摆弄你的?”
  江敏一滞,看着钱国伟不说话了。
  这神情瞬间激起了他们的欲望,钱国伟头脑一热,上去抱着江敏就要扒光她的衣服。
  “这畜生倒是利索得很,见我挣扎得厉害,让徐文也上手帮忙,徐文上去就按住了我的双手,强迫我跪在地上。艾华是个老实人,但跟那俩畜生混久了,也成畜生了。”江敏淡淡道,“他们仨把我的自行车一丢,拖着我进了二厂仓库后头的树林,然后用扒下来的内衣堵住了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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