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乔沅没有再回复什么。
  寇远洲就盯着那个意义不明的表情包看。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生气或者只是单纯只是不想继续跟他对话了。只是觉得这只小狗很像圆圆小时候耍赖撒娇的样子。
  寇远洲看向办公桌上一个木质相框。
  里面放的是小学生时期的乔沅的一张单人照片。
  那是这张桌子上唯一可以称作为装饰物的东西。
  照片里,他穿着学校统一的制服小礼服,打着小领带。因为笔直的制服而显得紧绷的一张包子脸,小大人的派头。
  这套制服西装让他整个人可爱得简直更上一层楼了。一双琉璃色的大眼睛圆溜溜的,一本正经的白嫩包子脸。但因为要拍照,于是短胖的右手还听话地比了个耶。简直可爱得不行。
  那个相框被一只手拿起。
  寇远洲的人倚在椅子里,垂眸端详着这张一直占据着他办公桌一角的照片。
  拇指在透凉的玻璃层上抚摸一下。
  是这样的。
  这就是他眼里的圆圆。
  在他的眼里乔沅就是这样的小孩子。圆圆一直都会是那个安静望着他的、需要依赖人的小孩子。
  叫他怎么把一个小孩子当做真正的恋人看待呢。
  将那个相框放下到原来的位置。嗒一声。安静的办公室中,寇远洲闭目养神。试图缓解脑袋里严重的失眠和酒精带来的隐隐作痛。
  人在头疼的时候,任何轻微响动都会加剧不适。仿佛有无形的钝头小钻子在某个深处慢刀割肉地持续折磨,一阵又一阵。
  寇远洲不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要酒精依赖了。
  昨晚和谢迁在酒吧待到深夜。后半夜的杯光酒影中,已经彻底昏昏噩噩的大脑,依稀记得旁边谢迁问了他一句什么。
  ——“你觉得你是在骗乔沅,还是在骗自己?”
  谢迁不过是想说他自作自受。
  但是一段关系走到末尾。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最自然而然的结束。
  只不过是结束了一段结局早写着该注定结束的关系。
  寇远洲现在仍然不觉得是自己错了。
  他也不会再去后悔什么。只有这样,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公平的。
  唯一不会改变的,那就是他今后仍然会是乔沅的洲哥。
  如今乔沅正沉浸在新生活中,看起来过得很好。
  再者,在这些年来规律充分的身体检查和精心调理的生活方式下,乔沅的状态其实已经趋于稳定。那件让人最害怕的事,也就是关于乔沅的心脏,其实也再没出过什么问题。
  看起来似乎没有他操心的余地。
  现在放手也好。
  谢迁今天会去给乔沅送车。
  而寇远洲这次没有选择自己去。送到之后谢迁自己就会打电话来的。寇远洲下午独自待在他的办公室里,一待就是许久。待到日落西沉,办公楼里的人都纷纷下班。夕阳余晖将这个办公室的空间染上一层昏黄。
  他重新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一会儿。
  无人打扰。整个空间都充斥着某种日暮西沉的静谧。
  不知怎么头却更疼了。
  被这种阴魂不散的疼痛持续折磨,从办公椅上坐起身的男人脸色黑沉得吓人。
  斜阳勾勒出办公桌后一个轮廓冷峻气压低沉的黑影。
  他此时脸色差得吓人。没休息好而充血的眼球,眼底一片阴翳。无处发泄的在这个男人身上透出一种悚然,
  比以往更加来势汹汹的钝痛,脑海深处一直嗡嗡地仿佛要炸开一般,但很可惜这病灶并不会使人类的脑袋炸开,给一个痛快,这种对于肉体和神经的折磨只会漫无止境。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望向窗外。整座城市此时正被某种静寂的昏黄色笼罩着,躁动的喧嚣被隔离,只剩下某种安静。日落西山,暮气沉沉。外面又大堵车了,一丝风也无。熟悉日常的一幕渲染出不祥的预感。
  不知怎么,寇远洲的太阳穴一直在突突跳动。焦躁不得安宁。
  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手机还在一旁催促般的嗡嗡不停震响。凌迟着人脆弱的神经。在偌大的安静办公室中旁若无人地彰显存在。紧促的一声接着一声。在这通电话最后的响动消失之前,终于,一只手动作缓慢地伸出去,拿起了手机。
  寇远洲揉着眉心:“……喂。”
  谢迁:“喂?你现在人在哪儿?”
  这个下午一切注定都不太寻常。
  寇远洲一下听出他此时语气的不对劲。原本被他打发去给乔沅送电动车的谢迁,一上来就问他在哪儿。
  向来只会插科打诨的谢迁此时像正在赶路,喘着粗气,语速很快,语气中还有些上火和急迫,寇远洲一手握着手机,看向了此时窗外的大片残阳。
  随着余晖以一种飞快的速度陷入黯淡,城市沉入一种失温的阴影中。有落单的飞鸟黑影横掠而过。
  “办公室。”寇远洲从办公桌后走出,站在此时的落地窗前。
  “听我说,这事我一知道就先打电话给你了。答应我你听了之后先别着急,冷静,现在还不清楚什么情况……”
  没有温度的夕阳倒映在寇远洲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他瞳仁表层镀上一层没有温度的薄光。
  不详的预感逐渐侵蚀笼罩住他窗边的身影。
  他的唇动了一动。
  然后才找回自己此时极为晦涩难听的声音:“……乔沅怎么了?”
  “再说一遍,现在状况还不清楚,我也在往那边去——”谢迁深吸一口气。然后告诉寇远洲:
  “乔沅刚刚进医院了。”
  “……”
  死寂一片的办公室里。凭空出现的耳鸣声,竟与幻觉中某种噩梦般的心电监护仪的蜂鸣渐渐重叠。他眼前竟然不受控制地强烈晕眩了一下,耳边电话后面的话逐渐听不清晰。
  寇远洲心跳停了一下。
  不是,上次身体检查明明还……可是医生也说,说乔沅的心脏现在已经恢复得很好……不对,他现在……
  寇远洲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世界静音了,唯一只剩下电话另一头,谢迁一句比一句音量更高的,紧急快速的喊声:
  “……喂?喂??你还好吗?……寇远洲!……”
  第45章
  寇远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
  耳中又开始分泌出那种平直、尖细的蜂鸣声。
  他眼前的画面,时而恍惚闪过的是病床前的监护仪,鲜红欲滴的急救灯颜色刺伤眼膜,眼前画面回闪,魂不守舍的寇远洲终于看清那是前方马路上红色的交通信号灯。而他此时手中正握着的是一个方向盘。
  一条路上数不清的红色车尾灯车龙。偏偏遇上堵车严重的晚高峰。
  他的心脏便在地狱灼热的岩浆中打滚。这种酷刑周而复始。
  寇远洲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了。
  在他胸口正中有一道纹身。
  ——正在被重新顺着裂痕撕裂,一双手探入,扒开有些重的血肉层,用冰凉的胸骨撑开器支撑住——在经历着这样的情形下,还能保持住现在的清醒,
  谢迁是比他先赶往医院的人。他已经说了,一有消息会打电话给他。
  寇远洲驱车前往医院。
  他记得他小时候见过这些。走廊尽头回荡推床滚轮碾过地砖的声响,静脉中奔流的温热,“嗡嗡”作响的血液声音。
  眼前恍惚闪回过几帧记忆里尘封的旧画面。
  然后所有声音突然坍缩成一片白茫茫的荒芜。
  ……
  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乔沅迷迷糊糊地从深度昏睡里重新睁眼醒来时。他依稀发现,眼前的景象变了。
  不是他一开始被送去的医院的天花板。
  但依旧是医院,还是一个他十分眼熟的医院。就是他每三个月要来报到一次的,经常被洲哥带着来检查心电图的他们的 那个医院。
  这医院为他们开了专属通道,为乔沅配备了专门的医护人员。而在此时四周围安静无声的单人病房里,似乎也只有他一个人自己正躺在病床上。随着意识逐渐恢复清醒,他想到,自己应该是在昏睡时被转院了。
  鼻尖还是那种熟悉的冰凉的消毒水味儿。认清现实后,乔沅的人乏力地往后倒去,
  一旁输液管中的透明液滴匀速地一点点下落。
  乔沅发现房间里还坐着另一个人。
  他的人明明就坐在那儿,但又悄无人声。安静得乔沅一度以为病房里只剩他一个。
  乔沅被病床边上高大无声的身影吓了一跳。
  转头去看。寇远洲一只手支住额头,这个姿势让乔沅还以为他是睡着了。但等他拿下那只手,露出后面一张明显带着疲态的脸时,乔沅就知道没有。
  其实在一分钟前他睡醒后看到医院的天花板变了时,就知道,该来的终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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