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这两年他经历了不少,成长了不少。这两年,他也是想着陈锋过来的,这段日子过得苦,苦吗?真的很苦。比在西北的时候苦多了,那个时候他身边有陈锋,赵怀京没觉得有多苦。不过再苦,他想着陈锋就过去了,想起陈锋,他心里就涌上一股拼劲儿、干劲儿、冲劲儿。
  不知道远在西北的那个人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没了他应该过的也还行吧,他当时就是为了让陈锋不痛苦,才走的。当时陈锋说的话,现在想来他的心里还是有点疼。像他阴雨天偶尔会隐隐作痛的肋骨,这于他而言早已是一种陈伤。
  而后又想,陈锋没有跟自己走,其实也还挺好的,就算陈锋跟他回去了又怎么样?难道那样他这辈子就能过得很好了?
  赵怀京的心里发苦,那个时候的他,太年轻、太自以为是、太自大、太无知,他总把“跟我去北京”当成一种理所应当的事儿,所以总提起,他觉得这是件儿天大的好事儿,可是他不知道这在陈锋眼里到底算是什么,于是他的那些个理所应当在陈锋心里就算是一种施舍?一种同情?那个时候的他不懂,现在想来好像确实是。
  那个时候赵怀京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倔、那么犟、那么狠心。他甚至还觉得陈锋傻……直到一个加班的深夜,赵怀京在堆积物山的资料前才猛地恍然大悟。
  看着面前堆积的项目报告、扶贫报告,他的笔尖猛地戳穿了纸页,就像当初陈锋拿食指戳他的心口一般决绝。他起初的一腔热血全部浇在了这个地方,他觉得自己不会放弃,甚至觉得自己不会有放弃的念头,可是一次一次的结果告诉他,也许这真的很难?也许真的看不到前路。
  报告上拿红笔勾勒出来的是:未通公路的村庄、教育设施不够完备的学校、待改造的危窑、还有那些留守儿童、空巢老人的占比数量……一件件像是刺进了赵怀京的心里,这一切无不昭示着那个地方有多苦,他曾经也见过这个地方,他也在这里生活过,他明白这个地方到底有多苦!可是看着这些,他却好像突然明白当初陈锋为什么不愿意跟他走了。
  也许当年陈锋拒绝的大概不是北京,他只是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离开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没办法离开那群待他好、待他亲切的质朴的西北人民…..他没办法自己甩甩手去北京过好日子了,而他们还始终停留在那个磕磕绊绊的路上!
  想到这儿赵怀京终于突然忍不住埋头哭了起来,把这阵子的心酸与无奈都发泄了出来,他哭的痛心疾首,他痛恨自己怎么明白的这么晚!怎么这么晚才转过来弯!他早就该明白,陈锋那样的人,是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跟他回去的?而他,还要一遍遍的逼迫陈锋离开,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逼迫陈锋。他的每一次央求在陈锋心里就像是一把尖刀,剜的他心里生疼。
  他哪里是不想跟赵怀京回去,因为他还有念想,因为那里、那片山、那个地方,就是陈锋的念想……而他,现在才明白。他花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吃到了陈锋吃过的苦,终于体会到了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终于走过了陈锋走过的路,至此他才真正的明白。
  赵怀京的泪打湿报告,他痛苦的想,陈锋,我现在真的明白了,你再等等我……!
  第114章
  队伍里的小周、小张、清怡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赵怀京要为这些事儿这么拼, 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为什么,明明跟公司也没什么关系。那天小周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见赵怀京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应该是睡了一夜。
  他凑上前想去看看这人为什么会这么拼, 一看傻眼了, 桌子上摆着的哪是什么项目资料, 几乎一点也不沾边, 竟然是扶贫报告。
  他每天都这么忙了, 居然还有功夫管这些。小周悄悄给赵怀京比了个大拇指,顺道给赵怀京披了一件衣服。
  融资成功那天, 赵怀京高兴的不行, 给大家休了一天假, 连带着周六日,就是三天休息时间,所有人玩的玩、跑的跑、回家的回家,赵怀京在出租屋睡的昏天黑地。
  他这些天实在是太累了,感觉整个人飘飘忽忽的。挨着枕头的一瞬间就睡着了。
  待在家里的三天,赵怀京也没闲着。终于把自己的那些个东西好好收拾了一下, 他确实有点懒,当初杨嘉好和秦同来的时候那都没个下脚地儿,不过也不能全怪赵怀京,主要还是因为地方太小。
  小周劝赵怀京,说他现在没必要住在出租屋里了, 离公司远不说,每天忙完回家都要半夜了。
  赵怀京只是摇了摇头,他难道不知道哪里住的舒服,哪里住的不舒服?他只是在那个出租屋里住的安心,好像什么人、什么事儿离他还是那样近, 好像……他每天走几公里的路又能碰上那个人。
  赵怀京好好收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纸堆在一起,都是前期的一些个废弃文件、揉成团的小票、还有当初路演的时候被星探塞的名片,没什么用,赵怀京一股脑的扔进了楼下的垃圾箱里。
  结果,前脚赵怀京刚扔,后脚就冲了下楼。
  他惊觉,他好像丢了一张照片。
  就是那张,陈锋十七八岁的时候穿着校服在走廊外的照片。
  赵怀京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只是刚跑到楼下就见垃圾车刚把四个绿皮垃圾箱清空。赵怀京不由得上演了一出追车戏码,环卫工人大喊:“小伙子!这车是要去填埋场的!”
  赵怀京管它去什么场,他手抖着摸钱包,“我加钱!您让我上去找找,就一张照片……”
  路边碰见几个行人,看那架势,他们都以为赵怀京疯了。
  赵怀京觉得自己真的会疯。他怎么能一点也不检查的就扔了那堆东西呢?他从来没想过失去陈锋的所有的东西,那个木笛就在赵怀京的办公桌上放着,它只会出现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办公桌、还有一个是赵怀京的枕头下面。
  他夜里摸着那个木笛,摸着上面“怀京”这两个字,他才能觉得心里有那么点安稳。他从西北带回来的有关于陈锋的东西真的太少,跟陈锋整天黏在一起的时候,他感受不到,直到赵怀京与陈锋分开,他才明白,他身边关于陈锋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终于,车停了下来,赵怀京什么都没管就开始翻了起来,得亏他那堆文件显眼,不然赵怀京找到猴年马月也别想找到了。
  这一堆垃圾被他翻了个底朝天,混杂着碎玻璃渣,划得他手上全是血痕。
  路边的大妈牵着条狗绕过赵怀京,见状变皱紧眉头,“小伙子,你把金条扔进去了?”
  蹲在树下抽烟的环卫工搭腔,“这小年轻满打满算翻了仨小时了,刚还问我借手套呢,手指头都被玻璃划烂了。”
  “您见过这么大的照片吗?”赵怀京举着血迹斑斑的手冲坏卫工人比划。
  “没,害,不就是一张照片吗?再拍不就是了!”环卫工人宽慰道,他看着赵怀京触目惊心的手,叹了口气。
  “拍不了了。”赵怀京道,下一秒又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翻了起来。
  这边没有……这边也没有,赵怀京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只有这么一张陈锋十七八岁的照片,这张照片是不能再拍第二回了!如果现在赵怀京找不到,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行啦,别找了小伙子。不值当!那照片就是再重要,也不值当呀!你再找也没用,这车垃圾凌晨三点的时候就得送去发电厂烧了。”环卫工人硬生生把赵怀京从垃圾堆里拉了出来。
  赵怀京在路灯下摊开手掌,三根手指裹着刚才环卫工人给的创口贴,路灯把赵怀京的影子拉了老长,他慢慢走回出租屋,手上早就没知觉了,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恍惚间,赵怀京好像还能看见十七八岁的陈锋在冲他笑,他吸了吸鼻子,风吹的赵怀京头疼。
  陈锋会不会怪他?当初他拿走了这张照片,向陈锋打了包票一定会放好的。可是现在,那照片却被他不小心给扔了?赵怀京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傻逼,他真的是傻的没边了。
  怪他的话也没关系,也可以把他的照片也扔了。不知道那张赵怀京漏了半边脸的照片陈锋还留着没有,跟他分开以后,已经也不知道放在哪儿了吧?也许,陈锋也早就把那张照片扔了吧?那玩意儿让陈锋念了六年,现在分开了,还留着干嘛呢?看到了也应该会心烦吧?
  不知道是带着什么念头,赵怀京回了出租屋,他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赵怀京突然觉得特不爽,觉得特烦躁。
  洗手时热水浇在伤口上,他盯着血水旋进下水道,突然攥紧拳头砸向了镜子。看着四分五裂的镜子碎片,照应着自己不完整的脸,赵怀京嘶着气笑出了声。
  他心想,早知道当初把照片纹在身上好了,起码现在不会这么想,不会沦落到去垃圾堆里翻照片的地步。
  赵怀京蜷缩在床上,手上的疼和胃里的疼让他根本没办法闭眼睡觉,头也疼、心里也疼。翻身的一瞬间,枕头下面的木笛被带动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赵怀京腾地一下从床上起来,翻身下床捡起地上的木笛,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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