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几人进了房间,朗月现自觉坐在茶桌的主人位,朗父抬手示意还站着的陆存远落座:“价值几何倒不是主要问题,主要是老板絮叨啊,这里最贵的就是老板那张嘴,你要是摔了杯子,惹他不高兴了,他能烦的你不得安生。”
  朗月现净手后便自觉拿起茶具,开始泡茶前的准备:“还是喝你的老本行?”
  朗父应道:“你看你唐叔准备的什么,应该是我常喝的那款。”
  朗月现挽起衬衫袖口,露出的手腕上还带着块百达翡丽,他随手解了表放在一边,热水冲进茶壶时溅起的水珠正落在表盘上。
  那边陆存远瞬间坐不住了,他惶恐的半起身伸着手试图阻止朗月现,说话都有些磕巴了:“这……这怎么好劳烦二少亲自泡茶……我去,我去找旁人来……”
  “坐。”朗月现没当回事,一抬手制止了他,说话时眼皮都没抬,行动间潇洒的要命,淡淡回道:“老板暂时有事,我来就好。”
  陆存远被他这一下弄红了脸,心脏都猛的多跳了几下。
  朗父也笑着拍了拍陆存远的肩膀,让陆存远放轻松:“没事,你别这么拘谨,咱们就是普通喝个茶,聊聊天。”
  陆存远后背激得一身冷汗,却也只能强忍着又坐了下来。
  朗父又问:“对了,那个年轻人呢?没一起带过来?”
  陆存远赶紧回道:“哦,他还在上大学,说是今上午有一节课推不掉,我看了时间也差不多,就没催他,现在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朗月现垂眼摆弄着茶具,八风不动默默听着,只唇角勾起了些弧度。
  他余光看见朗父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没接这话。老爷子心里估计也是同样想法。
  能够得上和朗氏集团董事长聊天的机会可是绝顶难求。连陆存远这种八面玲珑的人都紧张得手足无措,却还是纵容那个实习生可以上完课再过来,甚至甘愿独自担着在朗延明面前迟到的后果。
  外面说陆存远是把那个年轻人看得跟个宝贝一样,看样子的确如此,传闻不虚啊。
  白瓷茶盖里腾起金丝猴魁特有的兰花香,朗月现握着茶夹的手突然顿住,他抬头向外看去。
  门帘的玛瑙穗子掀动发出清响,来人绕过屏风,抬眼时正撞上朗月现看过来的眼睛。
  程澈穿着一身非常利索整洁的西装,外面套着黑色羽绒服,额角还沾着急忙赶来带出来的薄汗,窗外竹影扫过他清瘦的侧脸,站在门口规规矩矩向朗父鞠躬问好,抬起头的瞬间,眼神不由自主的便粘在朗月现身上挪不开了。
  朗月现没关注到程澈异样的眼神,还在眯着眼盯着程澈发梢翘起的一小撮卷毛。
  他想到前段时间全国名校金融投资模拟赛期间,他们俩每天要研究各种投资策略和虚拟金融报表到凌晨三点,第二天还要准时去上课。
  这人居然还能在同时校外兼着职的情况下再写出一份让风投老总赞不绝口的企划书,简直恐怖如斯。
  ——
  朗父饶有兴致地打量对视的两人:“你们认识?”
  朗月现手腕微倾,将茶壶悬停在茶海上面,看着最后一道清亮的茶汤坠入公道杯,这才淡淡开口:“同班同学。”
  “哎呦那可真巧。”朗父笑着接过儿子递来的茶盏,又饶有深意地看了看穿着妥帖的程澈:“怪不得陆总当个宝贝,的确是个块好料子。”
  陆存远手一抖差点洒了茶水,他扭头盯着自家实习生,眼睛瞪得溜圆。
  这个为了每个月多赚公司五百块钱伙食费,天天蹲茶水间啃自带素包子的年轻人,居然和朗氏集团二少爷有私交?
  想到程澈操盘时精准得可怕的预算,还有此刻面对朗家人对话时比自己还自然从容的仪态,他后知后觉地倒吸凉气。
  “老大……”陆存远借着身位遮掩凑过去耳语:“以后你坐我工位,我蹲你脚边行吗?”
  程澈:“……”
  程澈脱下羽绒外套挂在门边的黄铜衣架上,正了正西装前襟落座在陆存远旁边。朗月现适时推来一盏温热的茶,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天青色的茶盏映衬下白得泛着冷光,程澈慌忙用双手捧住茶盏,指尖与对方在杯沿处一触即分,感受到了对方微凉的体温,便忍不住又抬眸看了朗月现一眼。
  朗月现这次接收到了程澈递来的眼神,男人深棕色的瞳仁湿漉漉的,看向自己时莫名泛起些明显幽怨的委屈意味,活像是被人抢了肉骨头的小狗。
  程澈那双圆滚滚的狗狗眼要是耷拉下来,想装看不出来都难。
  不过即使升起些念头,朗月现也并未往自己身上找原因。毕竟最近几个月他几乎没怎么去学校,和程澈自从比赛过后都没再见过面,程澈可怜巴巴的样子肯定和自己没关系。
  父亲让他在学校休一段时间的假之后,他就在集团总部隔壁买了套大平层,每天帮衬着父亲开晨会看报表到深夜。顺便感慨几句,这工作量真不是一般人做得了的。
  怪不得都说朗秉白是商业暴君,先不说他在工作上行事果决,雷厉风行,在朗父将集团交给他后,凭借极其优秀地在判断金融市场走向上的强悍直觉,无比出色地将接手的所有交易利益最大化,把朗氏发展的实力愈发雄厚。
  单说他敢单枪匹马撑起整个朗氏的魄力,这强悍的心理素质和工作能力也够他学上个十年八年。
  朗月现到底还是年纪尚轻,他自觉对比朗秉白在对朗氏的用心程度上,的确自愧不如。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经验还是能力,朗秉白做的确实无可挑剔的优秀,让人佩服。
  清冽甘甜的茶香在包厢里袅袅升腾,朗月现手腕轻抬,露出的那截腕骨白玉一般,滚水注入茶海激起细密的水珠,有微小的几滴溅出来,在他指节上烫出淡淡的红痕。朗月现的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举一动都显得非常专业,优雅至极。
  陆存远偷瞄了好一会儿,眼珠子都要掉进* 朗月现面前煮茶的银壶里。直到程澈屈指在茶桌面上轻轻扣响,他才回过神,手忙脚乱从公文包抽出报告递给朗父。
  程澈借着调整坐姿的幅度,顺势不着痕迹地侧过身,肩背肌肉在西装面料下绷出流畅结实的弧度,像堵密不透风的墙,连朗月现泡茶时垂落的额发都私心遮的严严实实。
  朗月现挑眉看向突然正襟危坐,姿势刻意端正的程澈。他今天穿了一套非常正式的深灰色西装,并不是朗月现之前送给他的那套高奢定制西装,显然是套成衣。
  估计是陆存远为了这次的会面特意给程澈订的。虽然剪裁得体,但程澈肩膀异于常人的宽阔,肩线处还是略紧了些。
  朗月现微微勾唇笑了笑,又往对方杯里续了七分满的茶汤。这人不知道怎么,从进来坐下就开始不停的牛饮,好像渴的要命。
  陆存远还在拍着朗父的马屁,夸这猴魁实在是难得一遇的珍品,余光就看见他带来的人端起茶盏一个牛饮又仰头灌下去一杯,顿时眼前就有些发黑。
  “小……小程啊,”陆存远嘴角微微抽搐:“这道金丝猴魁要含在舌尖慢品……”
  陆存远本来看到程澈今天终于没有再穿他那个一成不变的卫衣加牛仔裤经典休闲套装来和自己的重要客人会面,感到颇有几分欣慰。寻思小孩终于懂得给自己长脸了,结果在这等着他呢。
  程澈被茶水呛的满脸通红,他哪里尝得出什么兰花香,满心都是朗月现身上传来的香味,他只是借着端茶杯的举动掩饰自己忍不住看向朗月现的目光。
  实在是想他想的没办法,端茶杯遮掩的次数有些多了,听见陆存远这么一句,才意识到自己又在这些人面前出丑了。
  有时候阶级之间的差距最明显的不是在金钱上,其关键在对于周围能接触到的事物方面认知水平的高低。
  果然有些东西不是换套衣服就能改变的,就算今天为了见阿月和他的家人,特地穿了陆老板给他买的平时都不舍得穿的昂贵西装,依旧也掩饰不了自己同他们之间的阶级差异。
  朗父军人出身,为人豪爽不羁,虽然喜欢喝茶,但是也搞不来文绉绉那套,他看着年轻人慌张的放下茶杯的模样哈哈一笑:“别拘束,茶嘛,想怎么喝都行。”
  程澈耳尖红得能滴血,双手捧着青瓷盏乖乖点头,一副非常惹老一辈人喜欢的乖顺懂事的姿态,惹得朗月现又多看了他几眼。
  远处飘来烘烤核桃的焦香,唐老板端着核桃酥走了进来,朗月现便自觉的净手让开主人位。
  和来接手的唐老板错身而过,唐老板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朗月现的耳垂。朗父刚要伸手拿点心,被唐老板毫不客气的打了手,接着将核桃酥专门搁在朗月现面前,顺便瞪了朗父一眼。
  朗父:“?”我又怎么了?
  出了名护犊子的唐老板就是不想让朗月现给外人泡茶喝,所以才提前说好让他们等等自己再喝茶,谁知道还是让自家小孩上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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