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陈臻也突然想起被朗家保镖删除所有联系方式的那晚,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和现在十分相像,那种令人生理性不适,无机质般的冷感。
陈臻也垂眸,凝神盯着地面,静静听着朗月现的回答,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半响后,他抬起脸,抓了抓自己为了今晚特地又重新染成金色的头发,露出一个咧开嘴,开朗到虚假的大笑,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仿佛马上就要濒临断裂般发着难以辨认的细颤:“没关系的,我记得你就好。”
“我记得你最爱花堡酒庄出产的勃艮第红酒,最喜欢的厄瓜多尔的玫瑰,最讨厌百合花香,上学时最讨厌的学科是政治,趴着睡觉的时候头喜欢往左边偏,左手腕内侧还有颗小红痣……”语速越来越快,仿佛慢下来就会被什么追上,然后被毫不留情的吞噬。
朗月现突然竖起食指抵在唇边,优雅的噤声手势利落地截断未尽之言,他声音又低又轻,在鼻息间叹出压抑着烦躁的,冷冰冰的暴戾。
“嘘,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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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臻也浑浑噩噩,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穿过迷离的舞池,走到酒吧的另一边。
耳边狂轰乱炸的音乐像是隔了层毛玻璃,朋友的声音时远时近,他隐约觉得有声音从远处慢慢清晰起来。直到那呼喊突然炸开在耳膜上,他才猛然惊觉自己正用力攥着二楼冰凉的金属栏杆,目光涣散得呆呆看着下方。
朋友扳过他肩膀,看见他难看的脸色,倒吸一口冷气,惊愕地问道:“你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
陈臻也好像听不真切一样,迟缓地眨动眼睛,瞳孔中是酒吧光怪陆离的各色灯光和朋友惊愕的面孔不断重叠,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摇了摇头。
朋友以为他喝多了不舒服,连拖带拽把他带到角落里的卡座,准备让他先休息一会儿,顺手就要把他面前的酒杯带走,陈臻也突然暴起伸手扣住对方手腕。
朋友被陈臻也钳制的很痛,还怎么也挣扎不开,他“嘶”了一声,疑惑的低声斥道:“干嘛啊你,握的太紧了,快松开我。”
陈臻也抬头看着他,表情非常复杂,眼眶通红,露出困兽一般的纠结又痛苦的神情,他听见自己混着铁锈味的沙哑声音:“……别动,我有用。”
朋友走后,陈臻也摸了摸自己的裤兜,瞳孔在眼眶中震颤,耳膜鼓胀着尖锐嗡鸣,指尖也不受控的颤抖,如果陈臻也的姐姐在这,就能很快的意识到,陈臻也这是发病的前兆。
陈臻也出国后不久就患上了中度的焦虑和双相情感障碍,平时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但一旦受到了强刺激,他的精神就会陷入极度偏执。
脑神经像是被无形的手拧成麻绳,会不断反复在脑海中重复那个让他非常痛苦的片段,凭他自己的意志根本无法走出困境,只能依靠外力作用和药物支撑。
陈臻也回国后已经很久没犯过病了,尤其是在知道自己要见到朗月现的这段时间,情绪状态一天比一天好,甚至能整夜安眠。
陈臻也的姐姐甚至乐观的想着,弟弟等到真见到了朗月现的那天,那些折磨他的梦魇和痛苦说不定都会消失,或许可以彻底解脱心结。
“见到他就好了”姐姐说这句话的时候,陈臻也的指甲狠狠的掐住了虎口,浑身激动的泛起细密的疙瘩,脸上却笑得灿烂。
“嗯!”
陈臻也从兜里拿出一小盒药,那是他姐姐以防万一,特地嘱咐他随手携带,如果有不舒服就要吃的药。
陈臻也低着头,看着杯底倒映着无数个朗月现,冷漠垂眼的,不屑一顾的,淡然浅笑的……
周围狂欢的声浪如同存在于另一个世界,而他端坐在孤岛中央,安静得像具被抽离灵魂的标本。
陈臻也想起自己昨晚也是这样,端坐在浴室氤氲水汽里,看着姐姐给他准备的药粉一个个打着旋消失在排水口,倒影中的自己也是这样笑着,自嘲中又带着点解脱,就好像即将溺毙的人终于触到海底的释然。
他突然短促地笑出声,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很了解朗月现。
那些每晚在梦里反复幻想的甜蜜重逢,每每等他醒过来都忍不住嘲笑自己的自欺欺人。
他早就料到,朗月现在面对他时会出现的反应,表情,神态,以及那种对于自己的不耐和厌烦的情绪。
不然,自己怎么会提前把姐姐给他准备的抗抑郁药丸换成这个呢?
陈臻也将桌上的酒拉近,把药盒中红色包装的胶囊拧开,倒进了酒杯里。
而他刚刚完成了这一动作,手臂猛地被一名侍者抓住了,侍者脸上露着友好的微笑,钳制住他的手臂却丝毫不放松:“先生需要帮助吗?您在酒里放的这是什么东西?”
陈臻也瞳孔猛然紧缩,也* 就慌了一瞬,便反应过来,他镇定的回道:“这是醒酒的药,我常吃的,头晕的实在难受。对了,我这儿还有,你可以检查一下。”
陈臻也将兜里的药又拿出来,两相对比,确实一模一样,侍者依旧不放心,刚准备把陈臻也放过药的酒带去查验,陈臻也便当着他的面将拿出的药塞进嘴里,把酒杯中的酒水举起来一饮而尽。
“看,的确是解酒药,你可以拿一粒去化验。”
侍者离开后,陈臻也照旧,又在一杯新的酒水中放进了同样的红色胶囊中的颗粒,这次并没有人再上前阻拦他了。
第三十八章 快了,只要这杯酒划过那截喉管
舞池方向爆发出欢呼声浪, 酒吧四射的各色灯光在陈臻也蒙上层水雾的视野中扭曲成光怪陆离的诡谲漩涡。
陈臻也攥紧汗湿的掌心,手中握着的酒杯中金子般的酒液倒映着天花板上不断晃动的光斑。
他绕开舞池中狂欢的人群,一步步再次走向那个人。当眼前重又出现那张玫瑰般的昳丽面容, 陈臻也精准地掐住左手虎口,用尖锐的疼痛将嘴角调整成得体的弧度。
他内心不断上下翻涌的惶恐, 纠结,犹豫,在看到那双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显出绯红颜色的诱人唇瓣时,一瞬间便消失了。他忽然期待起马上要发生的事情,或许等到药效发作时,就能在那人眼里看到除了冷漠厌恶之外的神情。
周闻铮不知道去了哪, 守了一晚上财宝的恶龙终于舍得离开他的珍宝了,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月现。”酒杯与冰冷的吧台台面碰撞出轻响, 陈臻也注意到朗月现用手指撑着头,白皙细腻的脖颈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色泽。
陈臻也端着酒杯站在朗月现面前,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却不是因为心虚, 而是控制不住的激动:“月现……我刚刚太急迫想让你记起我了,态度也不是很好,今天是你的生日,好几年的朋友,给我一个敬你一杯酒的机会好吗?”
朗月现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灰阴影,他正在揉按太阳穴。从几小时前喝了酒开始,若有若无的眩晕感就一直缠绕着他的神经。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长时间没喝酒,怎么现在酒量差到这个地步了。
朗月现指尖微顿,掀起眼帘看向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在酒吧的射灯下, 那一头金发像个炸毛的狮子。陈臻也的确在各个方面都证明出他确实很了解朗月现,递过来的酒有一股清新的黄桃槐花蜜的香味,确实是朗月现最喜欢喝的那一款,如果不是朗月现今晚莫名其妙的头脑一直发晕,他可能真的会接过来。
“这款桃红是你之前爱喝的,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陈臻将酒杯推过吧台,冰球撞击杯壁的脆响混在酒吧此刻正在播放的爵士乐里,“就当是...…这几年的告别礼?”
朗月现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盯着那杯香槟,面无表情也不开口说话,让别人琢磨不定他的态度。其实朗月现只是眼前有些眩晕,那杯金子般的清亮液体照在他眼中,晃得人眼眶发烫。
对方睫毛眨动的刹那,陈臻也听见自己血管里奔涌的轰鸣,某种隐秘的期待突然在胃里炸开。药效发作时,这双永远结着霜的眼睛会露出怎样的裂痕?
快了,只要这杯酒滑过那截喉管,那些被碾碎的情绪,那些被抛弃的痛苦,都会化作缠绕在他们俩身上的荆棘,刺进心脏,抵死缠绵。
想到那一幕,陈臻也喉结滚动着咽下亢奋的唾液,他仿佛已经看见朗月现那张淡然的面容涌上潮红的欲色,那对着自己冷漠的声线化作黏稠的喘息。
衣服撕扯开的声响,皮带扣弹开的脆响,还有猎物在情热中无意识喊出的那个名字。
当然是他陈臻也的名字,他要让这个名字成为永远烙在朗月现脑海中的最深刻的记忆,就像朗月现这些年对自己做的那样。
陈臻也藏在裤袋里的左手神经质地摩挲药盒的边缘,他有些迫不及待,用发烫的掌心,将特地调配的陷阱又往朗月现的面前推了推,忍不住催促道:“月现,就算为我们错位的这几年,画个句号,好吗?能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突然出现的周闻铮的笑声打断。周闻铮简直要气笑了,他就上了个厕所的功夫,这狗皮膏药就又黏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