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董其铭猛地揪住程澈湿透的衣领,白大褂的撕裂声在二人耳边清晰的响起:“你以为我们董家是靠吃白饭起家的?像你这样的拿到些莫名其妙的数据就想要去举报的愣头青,我们见多了。”
  他贴近程澈耳畔,声音突然温柔的骇人:“后来那个人的女儿在美院写生时,从断桥摔进了颜料池,现在还躺在董氏私立医院当植物标本呢,她爸爸还要跪下来谢谢我们愿意出资救她女儿呢。”
  “我邀请你来试试,让你们这些穷人感受一下,什么是老牌世家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董其铭高高扬起的眉头撞进程澈眼中:“你最好赶紧放平心态,再挣扎下去,下次你爸丢的可就不是工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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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澈带着满身疲惫和一身泥土推开门进去,抬起眼正对上从阳台转过身同他四目相对的朗月现。
  他应该是刚洗过澡,裹着浴袍,头发半干,柔顺的贴合着脸颊,空气中还有他独有的沐浴露浓郁香味。那个牌子程澈在商场从来不会多看一眼的奢侈品商店中见过,稀有的季节限定款,被摆在最外面的橱窗中吸引客人,底下明码标价,小小一瓶够他三个月的生活费外加家教费。
  那个正散发着浓郁玫瑰花香的少年,被热气蒸的泛粉的指间却夹着一支细长的薄荷烟。
  少年似乎有些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突然回来,他一时间有些意外的怔住,眼睛快速眨了两下,但也就一瞬间,他就恢复了常态。
  程澈觉得朗月现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了。
  朗月现微微侧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略略遮挡了他乌黑的眼眸,眼尾微微上扬,冲淡了那投来的目光中的冷淡感,甚至显得有些媚态的风情。
  刚刚沐浴过的皮肤在日光下白的发着莹润的光,他嘴角勾着有些不满的戏谑笑意,浑身懒洋洋的,像只被打扰了晒太阳的波斯猫。
  是因为空气中的花香太粘稠了吗,为什么阿月嘴角的笑这么的……
  程澈心跳猛的慌乱起来,莫名乱了节奏。
  朗月现自然的用手指点了点烟灰,接着在花盆里捻灭了烟,拉开阳台门走了进来。
  花香味更浓郁了,程澈突然不明所以的低下了头,他现在甚至有点不敢看朗月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
  “我抽烟给你这么大的震惊吗?”朗月现刚刚还因为被打扰有些不爽,现在看见程澈一副慌得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又觉得有点好笑。
  程澈摇了摇头,他不是因为朗月现抽烟觉得震惊,是因为刚刚那一幕。
  他看见对方浴袍下摆停在膝盖上一些的位置,露出修长漂亮的小腿,日光给那片冷白肌肤镀上薄金,晃得他视网膜发烫。
  朗月现只是单单站在阳光下,就让人挪不开眼。
  朗月现对程澈这个主角攻打一开始印象就挺深刻的,个子高长得好,话也不多,和谁都客客气气没说过两句话,但是会默默把宿舍打扫好,甚至会记得他喜欢喝温度刚好的水,替他把凉了的水换成温水。
  朗月现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天生老妈子的劳碌命,没福气。
  朗月现看着一言不发的程澈,自认为体谅的伸出手想探一把他的额头:“你耳朵好红,发烧了?”
  程澈看到他冲自己伸出手,好像被虚空中电到一般猛的一仰头躲开,脚还往后退了半步,看到朗月现愣住,他才小声的解释道:“脏……”
  这时朗月现才从这个高个子男孩的脸上移开视线,看到他砂色的t恤上竟然沾着不少泥土。
  朗月现挑了挑眉:“哦哟,我还以为什么行为艺术呢,原来不是故意的啊。”
  程澈:“……”
  朗月现问道 :“你这怎么弄得?摔的?”
  程澈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朗月现也只是好奇问一嘴,说罢便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去浴室处理干净。
  程澈脱下衣服,匀称结实的身体上有些是快好了的旧伤,有些是刚加上的新鲜青紫。那些淤青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在肋下,在腰侧,在永远晒不到太阳的旧伤里。
  程澈面不改色的看了眼镜中自己的身体,随即转开了眼睛,将淋浴打开,迎头浇下。
  放在脏衣篓里还未来得及掏出的手机这时却隐隐闪烁起亮光。
  教学楼的窗框平等地分割开一段段夏日阳光,董其铭嚼着口香糖拐进教室,手机屏幕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内幽幽发亮,匿名短信框里躺着他刚刚发送的新消息:「明天晚上8点,体育器材室。」
  而美术系b栋三楼走廊尽头的独立画室,宋煜正用美工刀削铅笔。木屑簌簌落在画板前的地上,刀刃刮擦的声音像某种昆虫在啃噬树叶。窗外明亮的阳光照着他低垂的睫毛,在眼尾投下细小的锯齿状阴影。
  宋煜抬起头,看向画中的人,静静端坐了很久,直到肌肉都发出僵直的吱呀声,他才慢慢提笔,珍重的描摹起那个人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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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日头正烈,车道上的疾驰杜卡迪 sl v4 像头暴躁的金属野兽,朗月现的衬衣下摆在疾风中猎猎作响。
  他猛地压低下颌,油门拧到底,机车在盘山公路的弯道疾驰而过,轮胎与地面摩擦腾起青烟,改装过的黑色机车的红色尾灯在车流中划出流星轨迹,c大的标志性的钟楼尖顶正被抛向视线尽头。
  盘山别墅区岗哨的电子眼刚扫到车牌就慌忙升起道闸,引擎轰鸣惊起树上栖息的蓝鹊。
  朗月现长腿支地,摘头盔的动作带起汗湿的额发,未等金属门完全滑开,满园木芙蓉的香气已扑面而来。树影婆娑间,他看见朗秉白倚在门廊下,雪色衬衫被阳光染成暖金。
  朗月现甩腿跨下机车,车库感应灯次第亮起,朗月现将车停在自己第十二辆限量版重机的旁边。
  朗秉白今天穿的非常休闲,雪色的中式棉麻衬衫,他这段时间又消瘦了些许,整个人有种不染世俗,清心寡欲的感觉。
  朗秉白直起身迎上来,腕间沉香木珠碰出清响。他想伸手拂去弟弟肩头落花,指尖微顿,蜷了蜷,还是慢慢放下了,“回来的这么快,是不是又没乖乖听话骑慢些?”
  朗月现没接这话,笑着碰了碰哥哥的肩,眉头一挑看向朗秉白手腕,问道:“怎么开始戴这个了?”
  朗秉白抬起手腕,沉香气息忽然近了,他神色微动,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随着垂下的手腕咽了回去。
  最后只轻声说:“静心用的。”
  “哥的衬衫熏过伽罗香?”朗月现反手扣住那只欲撤的手腕,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对答案并不在意,随手勾住哥哥肩膀,哥俩好的往院里走:“先说好,签约宴我露个面就走,你别给老头当说客。”
  朗秉白浅浅勾起一个宠溺的笑:“没准备替爸说话,签约宴我替你去应酬……”
  朗月现紧接着打断了他:“说什么呢,怎么就成替我了,朗家是我一个人的啊,以后你才是掌权人,摆正自己位置好吗。”
  朗秉白沉默了片刻:“……爸妈等咱们呢,走吧。”
  玄关传来檀香与陈皮老火汤的气息,朗父正站在庭院中欣赏他的黑松盆景,听见动静边笑边抬头:“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看看你爸妈?”
  “还不是你非让我当活体花瓶。”朗月现把自己摔进黄花梨太师椅,翘着脚架着茶几,被朗父一巴掌给脚扇了下去。
  “这次和周家的项目很大,带你见见世面,别天天犯懒,把什么事都扔给你哥。”说到这朗父又下意识转头看了一旁沉默不语的朗秉白一眼,“你回来住两天,你哥还能多吃两口饭,你看这段时间瘦的。”
  朗月现闻言,似笑非笑的看过去:“怪我吗,哥?”
  朗秉白:“……怪我,是我惹小月不开心了。”
  朗父:“?”
  朗父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大儿子一眼,还想趁机教训小儿子两句:“你就是被你哥惯坏了,兄弟俩之间什么事说开了不就好了,不要老是发小脾气,就像这次去签约晚宴,你老爹我还得三催四请你才愿意出面,我是为了谁啊,不还是为了让你这个小兔崽子见见世面,要我说……”
  朗月现正要开口让他爸住嘴,茶室雕花木门吱呀轻启,朗母端着青花瓷盏转出回廊,玉镯泠泠作响:“乖宝回来啦。”
  “妈。”朗月现乖乖站起来迎过去,她笑着往小儿子嘴里塞了颗酒渍杨梅,指尖残留着佛手柑护手霜的香气:“住宿还习惯吗,不习惯可以回家里住。”
  “习惯的,认识了几个同学,形形色色,很有意思。”
  “怎么回来的,自己骑车回来的?”
  朗月现点头应是,朗母拉他坐到朗秉白旁边,柔声说道:“那你哥昨晚一定没睡好。”
  “嗯?”朗月现歪了歪头,不解的看了安静不语,只静静凝望着他的朗秉白一眼。
  沉默如釉色在兄弟间流动,朗秉白垂眸凝视弟弟后颈被头盔压出的红痕,沉香珠串突然被扯动,朗月现正随手把玩着他手腕上那颗结香:“不是说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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