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血却一路流出围观的人群,将现场和人群囊括进去,像一片沼泽。
浓郁的血腥味令蒲逢春皱眉,薛潮已经拨开人群往里探,听路人的意思,有一对夫妇跳楼了,正在哭的是这家孩子。
他挤到最前方,果然看到熟悉的人影,江冥比之前的孩童更大些,长到此时蒲逢春这般年纪,正跪在尸体旁哭,上半身对折下去,深深埋进一男一女无头的尸体中间,一手揽着一个,旁边有摔落的公文包和茶壶碎片。
其中女人的尸体不知掉下来时撞到哪,肚子破开了,内脏流了一地,裹在遍地血水里,像果汁里圆烂的果肉。
紧随而来的蒲逢春瞳孔猛缩,小小的身体盛满恐惧,看男孩就像在看自己,恰巧男孩慢慢抬起身子,她更加惶恐,像被幻觉困住了,生怕是自己的脸,埋进尸体间的头颅在她死死的目光下猛地转过来——是一朵向日葵。
这回惊的人变成薛潮:“下杀手的人不是他……!”
“【蒲逢春】我去,江冥没出副本!这是被副本同化了??”
“【蒲逢春】可他完成任务了!”
“【蒲逢春】两种可能,一是在咱们不知道的地方失败了,被副本同化成npc,二就是副本特性,这个本从一开始就很特啊,所有人都是异头。”
“【蒲逢春】除了主持人和玩家。”
“【蒲逢春】江冥也是玩家啊!”
“【蒲逢春】但1v1模式啊,按照这个本目前的逻辑,主持人只对每个单元故事的主角负责,现在是第二个单元,围绕‘蒲逢春’的校园回忆展开,所以这里出现的江冥就可以看做npc啊。”
“【蒲逢春】草,所以玩家结束自己的单元故事后不会离开副本,而是直接被副本放养了?也就是正在进行的单元之外的玩家,都是异头?不会疯掉吗!”
蒲逢春强行把自己拽出回忆,不再看崩溃的男孩和残破的尸体,转头就见薛潮眼带薄戾:“你认识?他不会就是我们的‘大失败’吧?”
“他的确是个麻烦。”
不过薛潮猜到作为第一个单元故事主角的江冥没有离开副本了,但他没猜到的是:“……还有第三个玩家。”
远处,艺术楼的一扇窗后,红玫瑰头颅的小女孩静静注视马路的闹剧,玫红闪光在她指尖慢慢汇聚,像抽离又重构了周围的分子。
她举起手。
薛潮一把按下蒲逢春的脑袋,身旁的路人被红激光射穿倒地,他拎着女孩钻回人群,从主持人面板的【背包】里调出泡泡机,一串泡泡飘起,随风散开,各处景色被囊括进一个个流过虹光的球里,瞬间定格了,除了薛潮。
他捞起蒲逢春就冲回大门,泡泡接连破开,被定格的景色重新动起来,一次性的泡泡机当场碎裂消失,蒲逢春被夹在薛潮手臂里:“那个角度……对方在三楼,去找他?”
“找个鬼。”薛潮冷声,“当务之急是结束你的单元,否则你就是活靶子,‘主角’小姐。”
而且人家也是他其他单元的主角,死了他的副本出意外怎么办?
再说人家手里有激光炮,谁杀谁还不一定,闲的送菜?
蒲逢春被放下来,跟着薛潮一起穿过侧门,钻回楼内,楼梯间目所能及之处贴满榜单和成绩单,一个个名字往下排,看得人晕字。
不至于被吓住,但熟悉的“崩坏感”令薛潮若有所思地停住脚步:“这里有你那比赛的排名吗?”
蒲逢春立刻去找,乐器演奏赛她是全场第三名,铜奖季军,另一边是舞蹈赛,团队比赛第四名,虽然没进全三,但三十多支队伍已经是非常不错的名次了。
她报给薛潮让他放心,就见薛潮面露沉色,她压下心里不安:“下午第一节是绘画课,我记得教室就在一楼……外面怎么这么黑?”
薛潮侧身,楼梯间外,仅仅四楼的圆形回廊被无限拉高,几百层似的,望不到头,离近些还能看出廊形,到最远处,极力远眺也看不清线条了,全部堆在一起,没有顶。
每层本就寡淡的光更是全暗了,只剩看不尽的顶处散下盛光,一层层递减下来,到他们所在的第一层,与只一点月光的夜屋无甚区别。
“逢春,快来。”嘹亮的声音带着笑,母亲站在扶梯边,拢进阴影里,亲昵对女孩招手。
第58章
女人对蒲逢春说话, 但自始至终没面向她,白展板头颅一直低着,看向怀里舞蹈老师的相框。
照片很有遗照风采, 却并不是黑白照,反而花红柳绿,还勾金边,像供奉的神佛画像, 女人脚边还有一尊香炉,三根香徐徐起烟。
白展板头颅上贴着两张榜单,正是乐器演奏赛和舞蹈赛的排名,一溜黑漆漆的名字里,唯独“蒲逢春”三字和其排名由红笔写成,黑暗里刺目惊人。
母亲没有五官, 却能见出“笑”的姿态,低头与相框里的“老师”张罗着, 言语间都是热情的谦虚、矜持的炫耀, 夸老师教得好,夸这次比赛得了不错的名次。
蒲逢春踩过满地成绩榜单,被母亲一把抓住胳膊, 扳到身前,力道使女孩皱起眉, 白展板的阴影罩下来,完全遮住她:“老师有话和你说。”
“春春, 你不适合学舞蹈。”相框里的舞蹈老师温柔地打开道具扇头颅, 露出一只残酷的眼睛,黑白分明,“你没有天赋, 跳舞很需要天赋的,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以后不用来上课了。”
共鸣器作用,蒲逢春心里立刻升起“难以置信”、“难过”和“不服”的情绪,想据理力争,被母亲重重拍了两下肩,死死抓住,她一痛,没说出口,就听到女人连声附和的笑,说着自家女儿天资愚钝云云的场面话。
“可、可我觉得我跳得还可以,老师……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
道具扇里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有些为难,在照片里抬眼打量女人的脸色,女人这次的笑是“哎呦,小孩不懂事,你们见笑了”的洋溢,对手中所有相框笑过一遍,才对女儿道:“老师的话能有错吗?可别给我丢脸了……”
蒲逢春挣脱她,急切地扬起手臂和腿,做了比赛里“花瓣”的舞蹈动作:“可这个动作我做得最好……”
因为太过紧张,她舒展的腿保持不住,踉跄落地,刺眼和灼热打在她的脊背,使得她惊恐抬头,像要印证一个最坏的结果——层层围栏变成一圈圈闪光灯,全部汇聚她一人,像一双双审视的眼睛,或惊讶,或失望,或鄙夷地看着她。
冷汗浸透全身,四肢灌满了铅,她试图再次踢动脚尖,却以失败告终,如有神助的舞蹈能力像被抽走了。
母亲从始至终都是洋溢的笑,居高临下,看人胡闹:“我说什么来着,妈妈还会骗你吗?”
蒲逢春呆在原地,任由母亲用一样的说辞,和其他相框的书法老师、画画老师停了她的课,到最后只有钢琴课幸免了。
等相框里的老师都闭上嘴,女人像了却一桩心事,直接打碎相框,她跪在香炉前,拔掉香,从香灰里拽出一打钱,信封落款是“退课费”。
沉浸在共鸣度的蒲逢春对眼前的怪异好像毫无所觉,任凭角色的沮丧和挫败席卷,她安慰自己似的抬头,想获得母亲的认可,胆怯道:“钢琴还可以的……我得了第三名。”
“第几名?”女人将贴着榜单的白展板头颅低到蒲逢春面前,随着笔擦白板的刺耳声,出现黑字,“我怎么没看到你的名次?”
蒲逢春一怔,急忙指向展板上榜单里的名字:“第三……”再一眨眼,榜单的字从下往上,一行行消失,最后只剩“第一名”。
铺天盖地的榜单同步,四周的字空出大半,全部只剩“第一名”。
女人的手捧住她的脸,强行扳回来,白板的字一笔一顿道:“第、几、名?”
女孩僵住,薛潮捡破烂似的,边走边摘随处贴的榜单,看戏地帮答:“第三名,您是不是耳朵不太好?”
他一张张翻手里的榜单,未卜先知地打断她:“别问‘为什么不是第一名’这种蠢话,这玩意有时候也看基因……冒昧,您是她什么人来着?”
就差指名道姓骂了,白展板头颅浮现的字卡住,像游戏抽帧,擦退未成型的第四个字,变成“为什么弹这首破曲子?”
她说:“你不是会更难更考验技巧的曲子吗?”
属于“蒲逢春”的那部分被吓住了,慌乱地顺着她的话反省,蒲逢春却像被碰了逆鳞,一时挣脱开角色,忍不住反驳:“那是一首很好的……”
她的头被卷起的榜单打了一下,薛潮握住她的小臂,止住她为曲子伸张正义,用“都懂”的语气调侃:“有话大可直说,小孩嘛,脑子没发育完全,全是不成熟的蠢想法,你就等这刻指教了,否则这个大人当得多没意思?”
一直拿他当空气的女人大概实在气不过,展板空白处的字忽而抹去,又响起笔蹭白板声,女人一把挑开两张榜单,一只简笔画的红眼睛把他从头打量到尾:“你什么出身?在哪个重点校?成绩前几?得过什么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