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回味血喷溅到他脸上的兴奋,好像那不是跟屁虫的血,而是那个偷走他关注度的水母头小鬼的血。
  在这里,他总有一种美妙的错觉,如饮佳酿,飘飘欲仙——只要不危及自己的性命,他可以对任何性命做任何事。
  他的喘息减缓,但他五脏六腑还在灼烧,直到他的手表震动,鲜红色的全视之眼审视着他:
  【恭喜您的贡献度达标,成功开启机位!】
  【请继续努力哦~】
  评论区:
  “这边开了。”
  “来开点荤腥,小水母那边还在查线索,太素了。”
  “纹身也开了,但好意外,这次没请神,一直在找猫?”
  “也不是……他刚进牢房就画召唤阵,把警卫吓得直接给他扔出地牢了哈哈哈。”
  “王颂咋进来的?”
  “在警卫面前,把小水母甩掉的小跟班嘎了,被押进来的。”
  “王颂也关不了太久吧,玩家是右港警卫势力特请的调查员,官方身份,关进地牢只是下马威,隔壁借着乱涂乱画的名义就给扔出去了,现在已经拿到徽章了。”
  ……
  “等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了?”
  “吃鱼吧,狼崽子啃人都没这么脆生。”
  “不是吃鱼,敲东西的声,哒哒哒的。”
  “艹?好像真的有!”
  “woc别吓我,不会有跳脸吧!”
  评论一下子多起来。
  王颂猛地转身,意识到不对了。
  他终于把放纵的愤怒扔到一边,充血的大脑冷却,微弱的敲击声尖锐地劈进他的脑袋。
  哒,哒,哒哒……
  有长有短,是摩斯密码。对于老玩家来说,简直是必备的技能。
  ——晚上好
  第17章
  王颂呼吸一窒。
  哒,哒,哒哒,哒……
  ——欢迎
  简单的两句后就没有了,像一个无声的陷阱。
  王颂不明白为什么不开口说话,但他谨慎地遵循了原住民的做法,也轻轻敲响铁栏。
  他想问“你是谁”,对面却根本没有搭理他,不等他敲完,又自顾自地说,这次的话很长:
  ——你不会待太久
  ——记得替我向外面的贱人们问好,亲爱的
  “……”王颂刚下的怒火即刻复燃,这他妈哪来的神经病,他最恨别人打断他阻止他,高他一等似的。
  他立刻想夺回主动权,再次敲起摩斯密码:
  ——交个朋友,你不想一直待在这里吧
  对方隔了一会儿才回,饶有兴趣地回道:
  ——不要鱼
  什么?王颂完全没听懂。
  但不管他如何追问,都没有回应了,那人就像最擅话术的那类傲慢家伙,轻佻地玩弄令人煎熬的停顿,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引人焦躁,简直就是耍他!
  他狠踢墙壁,抖落的墙灰差点埋了他的呼吸,他狼狈地避开,这把火也算到了那怪人的头上,心里已经把那家伙撕成个千万片:“你他妈到底——”
  就在这时,仓库的门开了,警卫去而复返,不耐烦地提溜他出去:“嘿你还挺嚣张,不过今天没工夫治你,小菜就别占主菜的位置了,滚吧,奥丁的确恩典了你。”
  门再次落下,一声厚重的“嘭”。
  如装神弄鬼的神经病所说,王颂很快被放出来了,反而另一个铺盖卷卷住的长条东西被送进去。
  王颂看见缝隙里掉出半截手,青紫的血管狰狞鼓动,像一条条埋在血液里的蜈蚣与蛆虫,扭动濒死的残躯——那是一个人。
  警卫冷冷扫他一眼:“少好奇。”
  “尽头有间牢房关的什么人?”王颂想起那句贴合的“贱人们”,瞪着恶意的眼睛问,“他让我向你们问好。”
  警卫骂咧咧:“快死了都不安生的傻逼们,神明可不会听他们垂死时不甘的诅咒!”
  王颂皱眉,仓库里的人有死亡危险,这件事不稀奇,但警卫把问好当成绝望者最后的疯狂了。
  他了解这个,他活生生剜去别人的肉时,他们也会瞪大憎恨的眼睛,嘴里不断流着血,癫狂地叫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之类可笑的话。
  但那个人不是,他绝对理智清醒,甚至清醒得恶劣,以令他厌恶的傲慢姿态,玩弄着他。
  另一边警卫高声催促,提着的水桶扬出水花:“别磨蹭了,该给猪崽们送饭了!”
  一桶水还有一桶满满的鱼,不知道鱼是死是活,有几条还会突然抽动几下,像回光返照,腥味飘得老远,是仓库里囚犯的吃食,警卫嫌弃万分地躲着。
  等等……鱼?
  他忽然从风衣里掏出一盒“花开鹤顶红”——他从二楼贵族口袋里顺来的名牌烟——塞进警卫的衣兜里,拍了拍:“鱼看起来不错,我来帮忙?”
  *
  薛潮的意识虽然聚回身体,但更像连接到了母体。
  他的意识不再是碎片,而像水或者拉伸的果冻一样,没有固定的形态,能钻过任何缝隙,流入其他可通行的载体。
  意识之海的触手从身体里伸展出去,触碰蒲逢春的手表,人工智能成为他本体意识的延伸。
  仓库的门再次打开时,薛潮同时闭上了眼睛。
  穿着制服的警卫拎着两个桶,帽檐遮住半张脸,按部就班地填水、放鱼,一切如常。
  薛潮心里数着数,三、二、一……那人果然失去了耐心,放下只填了一列笼子的鱼桶,提着水径直走到尽头,但却没有进行下一步,而是暗自观察,好像并不确定是哪一个笼子。
  他两指一叠,轻敲铁皮,“警卫”果然被吸引,锁定了他的铁笼。
  王颂望去,那笼子太高了,只看到一个躺平的人,心里下意识辨别他又敲了什么话,但半天凑不出一个字母——他反应过来,笼子里的人瞎敲的,狗娘养的又耍他!
  ……绝对要撕碎他。
  王颂扭曲着脸,搭上梯子,敲响铁栅栏:“你要的水。”
  他倒水进碗里,递进缝隙,躺着的人死了一样,衣服皱皱巴巴,湿漉漉的卷发散在地上,侧脸像石膏雕塑,棱角分明又僵硬万分,王颂甚至听不到他呼吸的声音。
  好一会儿那人才诈尸似的,向碗伸出手,却陡然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修长的指尖一扫,从他袖口内侧摸出一把刀片。
  王颂反应迅速地后撤,寒亮的刀锋掠过他的额头,帽子被割破,从他头顶掉落,水全撒在笼子里,溅了一身。
  他试图抓住栅栏,但预判到的刀锋又划过黑风衣袖口,他被逼退地摔了下去。
  笼子里传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王颂捂住腿,愤怒不已,脏话已经滚到嘴边,就听到男人说了第一句话,低沉婉转,天然的傲慢,这家伙好像天生知道怎么激怒别人:“你不该回来。”
  “先管管自己吧,死人也会笑活人了。”王颂阴沉道,“屠宰场的鸡鸭被拖上案板前也喜欢像你这么叫。”
  “所以你就穿上围裙来给鸡鸭送食?真听话。”
  王颂怒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本就是将死之人,这里的人都是,当你活着就是等死,你就不会害怕死亡了。”薛潮从铁栅栏的缝隙居高临下打量王颂,眼神和言辞一样刻薄,“你在追查丢失的那些家伙?”
  “你知道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薛潮反问,他毫不掩饰地玩着锋利的刀片,刀片在十指间流转,像魔术师手里变幻莫测的卡牌,“好奇心害死猫,让他们发现你做了多余的事,你就得留下和谁挤单间了。”
  “【王颂】我直接,嗨,老公!”
  “【王颂】好伟大的脸,好伟大的身材,其他都是过客,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最喜欢的npc了!”
  “【王颂】老公,你怎么躺在地上,虽然你只套个背心湿漉漉躺在地上又破碎又性感,但老公你怎么躺在地上,请躺在我的怀里!”
  “【王颂】我可以枕着他的胸肌睡觉吗prprpr”
  “【王颂】走开,我不喜欢和别人睡一张床。”
  王颂对贡献度点数忽然升高的提示音有点困惑,但他此时全部注意力都在这个男人身上:“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你只是为我而来的吗?”薛潮嗤笑,“你不是为了你查到的事,特意被关进来的吗?”
  泰.瑟枪蠢蠢欲动:“看来你知道不少。”
  “死人总是知道很多。”薛潮无视他的威胁,忽然说,“你有烟吗?”
  王颂一愣,重要npc一般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偏好,往往是玩家可以“攻破”的点,所以这个男人的关键词是“烟”?
  他狐疑地拿出仅剩的一根花开鹤顶红,薛潮不客气地翻个白眼,转过身准备继续睡觉了,没想到“咔嚓”一声,他回头,门锁落进王颂的手心,像一个扁平的烟盒,笼子打开了:“或许你会喜欢这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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