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长公主想到这些,眉眼间泛起了坚定,深叹一口气:“我得在走前,给他做好最后一次筹划。”
  …………
  夏枢收到长公主的死训,是在第二日的下午,随着死讯传来的,还有长公主的三封信。
  “撕了外裳,绑成布条,吊死在梁上的。”褚源道:“跟着她的老嬷嬷,等她凉透气了,才叫人进门,然后一头撞在柱上,随她去了。”
  夏枢沉默地打开了信。
  一封是揽下逼宫谋反的所有罪名。说李倓为了私欲,不顾北地将士死活,不顾城陷后百姓可能会遭受的屠戮与苦难,坚决不肯下旨调兵援助临远镇,所以她迫不得已,为保李氏社稷,毒杀了李倓。李昊登基后,陆氏把控朝政,不仅对异族卑躬屈膝,走上李倓叛国的老路,还意图窃取李朝国怍,取李氏而代之,她为对得起李氏祖宗和身上的皇室血脉,再次出手,威逼利用李云霁的护国卫边以及爱护家人之心,强逼着他走了这条激进的清君侧之路。她不后悔选择,但也为此举可能会给李氏后代子孙带去的不良示范而感到愧疚,为毁了忠臣良将的前途以及他们可能为李朝做出的贡献而感到歉意,为在关键时刻,被制止扶持李淮而感到庆幸。李朝已迎来明主,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是时候为李氏后代江山稳固做些什么了,她决定以死结束这场由她而起的闹剧,也请求新帝看在她一片好心的份上,宽恕李云霁,留他一条性命。
  信的最后,写了一串地址,说是李云霁家人关押的地方。
  第二封信则是给夏枢的,恳请他看在元宵同为元家人,已无人替他张罗的份上,为元宵安排一场婚事,对方家世不用多好,是个能过日子的就行,希望元宵能平安和乐一辈子。另有常嬷嬷,她已为她在老家置了田产,请夏枢看在她年纪大了,没剩多少时间的份上,留她一命,容她出京回乡,颐养天年。信的结尾,感谢了夏枢的宽厚仁慈,说没什么能答谢的,自密室中捡到一封信,或许对他们有用,送给夏枢。
  然后第三封信,也就是长公主送的那封,夏枢打开后,惊楞了一瞬。
  竟然是王夫人的血书!
  第363章
  夏枢目光快速扫过那块明显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片, 暗红的血迹,凌乱的字体,可以想象王夫人当时是多么的惊恐害怕, 留下遗书时是多么的仓促。
  信不算长, 只有几句话:陆氏狼子野心,欲谋夺昊儿江山,搜刮大量钱财, 藏于陆氏祖宅地下,准备收买人心。我清醒的太晚, 耽误洵儿十来年, 如今才知晓手无实权又被觊觎忌惮,如临深渊。望洵儿看到此信时,原谅阿娘曾经的短视, 体谅阿娘失女多年的心酸, 帮忙谋划, 护住昊儿皇位与你阿姐荣光。阿娘活不了了,但死已不是阿娘最怕的事, 你们姐弟像阿娘与侯爷那样被人捏着命运,玩弄于鼓掌才是最让阿娘揪心害怕之事。而唯有亲自养大昊儿,助他坐稳皇位, 你们姐弟才能掌握命运,褚源心性凉薄无情且恨极阿娘,非是可以信任与依赖之人, 阿娘多次被亲人背叛的经验之谈, 望洵儿能明白,早日更换目标,助力你阿姐与昊儿。阿娘地下会日夜为你们祈祷, 守护你们,望你们珍重自身,平平安安,勿伤勿念。
  夏枢最开始看得急切,看着看着,速度缓了下来。
  然后心中一叹,长公主好生会算计。
  两个母亲的遗言放一起一对比,谁的孩子更可信,就突显出来了。
  而王夫人也太……
  夏枢有些无语,目光忍不住飘向褚源。
  “怎么了?”褚源接收到他的视线。
  夏枢见他神情平静,想说些什么,又怕惹得他伤心,顿了顿,试探着道:“夫人竟是被陆氏杀害的。”
  褚源视线落向他指尖的血书,又扫过他的脸,顿了一下:“这封信上写的么?”
  说着,就微起身,似是想伸手接过。
  夏枢听出来他没看过信,虽见他很淡定,似乎并不惊讶,有些疑惑,但还是赶紧拿着信躲了躲:“夫人也没说什么,只说了陆氏祖宅地底下藏有大量钱财,准备收买人心,谋夺李氏江山。”
  想了想,又赶紧接话道:“想来她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才被陆氏灭口的。长公主说是在密室中捡到的血书,夫人可能以某种方式进入过地道,通过门缝把血书塞进密室,恰好叫长公主给捡到了。”
  褚源伸出的手指一顿,看着他:“是么?”
  “嗯。”夏枢怕他索要血书,忙催促道:“既然说有宝藏,你赶紧安排人去固原郡陆氏老家查探一番,万一是真的,国库就要充裕起来了。”
  褚源看他一眼,招呼高晨进屋。
  夏枢赶紧把血书折了折,藏自己袖袋里,等褚源交代完事情,高晨出去,才道:“血书就放我这里吧,回头事情结束,我交给阿姐,这毕竟是夫人的遗书,由他们姐弟保存比较好。
  然后又急急拿起前两封信,递给他,意图转移他的注意力:“第二封信写给我的,你可能也没看,长公主请我帮忙给元宵安排婚事。”
  褚源倒是没推,也没提醒他王夫人的血书是可以作为陆氏谋反的证据的,接过长公主的第二封信,拿在手里,问道:“你是什么想法?”
  夏枢看他注意力转走了,心中微松,忙道:“此事没什么难的,若是宝藏属实,她拿来换元宵婚姻,绰绰有余了。只是,你打算怎么处理她的身后之事?”
  阿姐让李昊变成非皇室血脉,是使李昊摆脱生命危险,让褚源距离皇位更近了,但同时,也让长公主的清君侧师出有名,褚源对长公主的平叛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若是再挖出宝藏,定下陆氏谋反,褚源就坐实平叛之举多余,长公主才是名正言顺。
  长公主第一封信,看似是认罪伏法以及表达对褚源的认可,实则也是在索要身后之名,态度颇为硬气。
  而现在这情况,她也确实硬气得起来。
  因为褚源必须得做出选择。
  想要名正言顺,就得借着她搭的台阶给她身后之名。
  不给她,则坐实图谋不轨,名不正言不顺。
  “她是聪明人,选择自尽,免除了后续可能引发的一系列动荡,为我省下麻烦,按理,我是该看在她的自觉上讲些情面,满足她的要求,让她风光大葬,给足身后之名。但是……”褚源顿了一下,皱眉道:“她欲伤你性命……”
  “我也没有放过她,两消了。”夏枢懂他的意思,忙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我不委屈,只怕你委屈。”
  他看着褚源,抿了抿唇,低声道:“长公主的事儿你从未和我讲过,我都不晓得你们结过仇,也不知道你心里如何想的,有没有觉得委屈。”
  褚源看着他担忧的目光,心中一暖,放下信,伸手握住他的手,手指轻轻摩挲着他手背,脑中则慢慢组织着语言。
  有些事,他埋在心里很久,从来没想过说,一时之间提起,就忘了开头怎么表达。
  良久,他组织好语言,开了口,缓缓道:“其实算不上委屈,事情过去太久了,早忘了当时的情绪。”
  “现在,你应该也猜到了,追根溯源,结仇其实是牵涉一桩丑闻……”
  褚源握着夏枢的手,道:“提它就难免提到那件丑闻阴私,而我,一则不想拿那些事儿污了你的耳朵。”
  那个时候,夏枢虽然嘴上花花,但本质纯情的不行,褚源怎么舍得让他被皇室的乱/伦污秽之事污染眼睛、耳朵。
  “二则是……”褚源轻叹:“她的灭口行径虽然让我愤怒,但那些阴私事儿,她到底是受害者,若是传出去,哪怕她身份高贵,也要遭受不尽的唾骂、奚落与嘲讽,受到二次伤害。”
  意外发现那事儿,他才十四岁。
  那个时候,他的理想在大理寺,一腔热血,想要为天下人求个公道。
  因着施害者是李倓,她已经遭受了不公,没人能为她伸冤,当然,她也没那个勇气闹得人尽皆知,求大家评一个公道,褚源在无意撞破后,震惊之余,还在想,若她来求,自己该如何帮忙筹划,助她脱离禁锢与羞辱,结果人来了,却是她派来灭他口的。
  他失望愤怒,想要出手让她忌惮,再不敢随意出手伤人性命。
  不过事情一码归一码,他想过用一些手段让她忌惮,但没想过把事情传给第二个人知道,因为那些事情她是不愿意的,是实打实的受害者,他不至于要在受害者已经遭受不公的事上下手,给予二次重击。
  当然,这都是褚源过往的心路历程。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把自己剖开,讲述曾经理想的人,毕竟有过两世经历,再讲那些,显得当初单纯得幼稚了。
  而夏枢不是一个愚钝的人,相反,他对褚源的情绪非常敏感,对他未言明的心路历程也能很聪慧的猜测到。
  想到王夫人所留血书中对褚源无情冷血的断语,夏枢不禁从榻上坐起身,一把抱住褚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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