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所以你可更不能失败了,这府试越好的名次,就越叫我有头有脸。等到有朝一日事情败露,我被我那皇兄叫去,就能说自己是善心大发,发现了个愿为家国社稷鞠躬尽瘁的大文魁,他也能少骂我两句。”
  “胡诌”,苏逸不知怎么说他:“我如今才虚岁十六,古时候的状元郎最年轻的也不过二十三四。照你这个折腾的劲头儿,不过两年就被发现了假死,叫我也跟你一起受罪吃苦,整日招人追杀,现在连书院都去不得。”
  “也算是亡命天涯,苦命鸳鸯”,谢明眴道:“等你跟我一起过惯了这有趣的日子,说不定啊,没了我还要再伤心难过。”
  “若是因为你的缘故,我连书都读不得,该怎么办?”
  “那我自投罗网,认了我那皇爷的身份,把你亲手送进国子监。”谢明眴道:“叫你把柄都落在我身上,万事都依着我,再也逃不了。”
  “你早想这样干了吧?”
  苏逸睨了他一眼:“只不过没找到机会实行,看你还挺跃跃欲试的。”
  “还想过几天安生日子,更何况,我之前犯了的错,还没得到你的原谅,哪里又改强硬,逼着你去做不想做的事情。”
  “你知道我心硬,你提了分手,我决计不会再回头。”
  这还是他们见面后,第一次提起感情。
  苏逸道:“又何苦对我那么好,白白浪费了自己的一番心意。”
  谢明眴却不以为然:“我还觉得老惹你生气,时不时的怼你两句,这叫对你不好呢。”
  苏逸:“……”
  “你要不说,我还差点忘干净了”,苏逸咬牙切齿:“刚捡回来的时候,毛都没顺,连句恩公都没叫过,整天苏逸苏逸的叫,时不时的还怼我两句。”
  “错了错了,这不是看之前的称呼怕惹了你不高兴么。”
  谢明眴哑然,他在乎的点总还是那么莫名其妙:“那你说说看,还想让我叫你什么?”
  “苏哥?”
  苏逸跟触电的般似的,差点被这一声苏哥叫的跳窜了起来。
  “你别这么肉麻!”苏逸手里的笔被紧紧的攥着,脑子发懵:“你比我大,大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叫什么哥?”
  这话不假。
  前世的时候,谢明眴就比他大个五岁,如今单看样貌,仍旧还是比他大个五岁。
  “那你叫我。”
  “嗯?”
  苏逸反应过来了之后:……自己怎么老爱给自己挖坑
  第12章
  四月中旬便是三年两考的府试,今年便是府考的第二年,如果考不过下一场就又等到了大后年。
  这小三考中,默认的便是府试最难。
  不是因为其录取人数固定只有五十个,而这五十个名额里,已经内定了八个,都是各县的案首。
  但是参加考试的,都是通过县试爬上来的学子,还有过往考过县试但却没有通过府试的。
  他们之中的哪个人不是有点功底在身上?
  在等级森严的科举体系中,考过了府试,就算是童生了,所以数不清的学子卡在了这一关,蹉跎了大半生,竟然连最基本的资格都还没有,实在是叫人叹息。
  于是,府试的难度,就相当于现世的国考,甚至比那还要难上几分!
  如果苏逸敢拿着参加县试的那个水平参加府试,是断然考不过的。
  可对于苏逸而言,一个月便是一个大断层。
  他虽身在家中,但却与讲郎一直保持有书信来往,那两三本厚重的会试程文,书角都被他翻的卷齐,笔墨纸砚,更是被用到快的不像话。
  他早晨天还没亮洗漱穿衣,晨起练字,上午边背边读,下午边练边写,从早上学到晚上,一道道的破题,一遍遍的寻找方法,一个月的时间,截搭题教他练了一个通通彻彻,策问功底越发的深厚,这一月的书信往来,苏逸肉眼可见的飞升。
  张允贤在临考前给他的最后一个评价是,甚好。
  苏逸可能不知道这个甚好从张允贤嘴里说出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崇阳书院近十年来出了那么多才子,也仅仅只有一位,被张允贤亲口夸过。
  而那位,正是当今朝中刑部尚书,也是江宁县出的唯一一位状元郎。
  谢明眴见他每日埋在房中埋首作文,不止一次的悄悄溜进去看账本,而那人也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也不知多少次,苏逸被突然出现在自己案前的人吓了一跳,现在基本上都已经要免疫。
  紫竹笔尖悬在宣纸上方,墨汁将滴未滴,苏逸正裹着薄衾在油灯下揣摩程文。
  谢明眴披着外衫推门而入,往他嘴里塞了块桂花糖。
  谢明眴道:“这般用功,怕是要把砚台磨穿。”
  此刻砚中浓墨翻涌,倒映着苏逸微红的眼尾,他的舌尖迈上一股甜意,等到将这块桂花糖咽下,谢明眴才开口问。
  “还不睡吗?”
  “学完了,今天早睡。”
  苏逸不再看他,逃也似的:“明日还得早起。”
  谢明眴看着他睡下,这才替他灭了灯,这才关上房门,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
  四月二十四日,寅时三刻。
  苏逸摸黑起身,谢明眴虽然困倦,却仍旧陪着他一起,考篮里装着连夜烤制的面饼,用油纸包了三层,还有他考试的用具,答题的纸等等。
  等他赶到府衙,晨雾还未曾散尽,府衙前的青石板路上已经印开了深浅不一的水痕,堵得水泄不通。
  “这般光景,不知陪着你看了多少遍。”谢明眴含笑,修长的指尖抓住考篮的竹柄,递给他:“也多亏得你争气。”
  苏逸虽觉得感动,却不知要以何表情对他,只能抿紧嘴唇,攥紧了手里的考篮,低低嗯了一声,便陷入了汹涌的人潮中。
  他精准的找到了张允贤。
  讲郎旁边正站着个人,替他喊着:“崇阳书院的弟子!都来这边!在这!……别挤!”
  一群人站立在崇阳书院的青绸旗幡下面,张允贤见苏逸过来,满脸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等到人齐之后,目光扫过一团学子,又在苏逸身上顿住,似乎是对着他所讲,可事实上所有学子都被包含在内。
  张允贤只最后嘱咐他们:“破题如拆骨,立论需见髓。”
  话音刚落,寅时的梆子声就穿透薄雾,府衙朱漆的大门轰然洞开。苏逸同书院的同窗应了一声是,护着自己考篮,随着人流挤进了考场。
  衙役领着他们,苏逸又不知等了多久,这才终于到了公堂上。
  这公堂之上的科举考试,并非只考真才实学,一府之衙,对于他们的第一印象,对于试卷的欣赏程度,又是否是自己熟悉之人,这其中考量东西极其的多,仅仅靠文笔和只会读书的脑袋,断然是不会成功的。
  但是这也正常,人情便是人性。
  等到各县县学的教谕都来了,知府进入了考场,考生这才被允许入场。过了龙门,苏逸有些讶然,竟然还要解衣脱袜。
  “脱衣查验!“
  衙役的呵斥惊得众人噤声。苏逸僵在队伍中段,看着前方考生层层剥开衣衫。
  春寒料峭,那些苍白的躯体在晨雾中瑟瑟发抖,像极了屠案上待宰的羔羊。
  苏逸皱了皱眉头,任凭他搜查考篮。但是脱衣于他而言简直荒谬。但是都到这个点上了,他也只得叹了口气,剥去了外衣。
  他脱衣后裸漏在外的皮肤白的晃眼,如新竹破雪,肩胛处有一道淡红的疤痕,极浅,身高腿长,黑发随意的散在肩头,引得众考生纷纷侧目。
  苏逸极其不自在。
  多亏了旁边查出来了个作弊的考生,吵吵闹闹的吸引了大半人的视线,他才趁机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
  等到作弊那人被拖出去,那几道赤裸裸打量的视线又投附在他的身上。
  他二话不说,迈起脚步就入场,甩脱了身后的视线,心里想道:色狼处处有,古代何其多。
  原来直男微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又经过廪生认人的程序之后,苏逸才终于坐下,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坐在高椅背上的何端止知府。
  那是位有着花白胡子的老人,算着年龄,约莫有五六十岁,表情慈祥温和。
  苏逸听谢明眴讲,对于这位何知府才有了些许认知。
  这位何知府亦是寒门出身,最讨厌那些只顾吹嘘,沽名钓誉之辈,至于送钱送礼,更是提都别提,虽然有时喜欢听人说些夸赞的话,也算是个耳清目明,清政为廉的好官,贤良之才段不会叫他遗落。
  想到这儿,苏逸下意识按住那支紫竹笔,笔杆上谢明眴刻的“蟾宫折桂“四字早已被摩挲得发亮。
  这次考试是发卷作答,一道四书,一道五经,一道策文,还有两首五言八韵诗。
  苏逸定睛一看,手也不冷了,眼也不花了,感慨自己题海战术用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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