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嗯。”蔚起叹息一声,回身垂目,“你先放手,我去给你拿药。”
  “哦,这样啊……”简秀愣了愣,他其实什么前因后果都没有听明白,只来得及听清蔚起那一句无奈的“你先放手”,缓慢又不舍松开素白的指尖,“……那你走吧,上校。”
  松开了手,简秀索性将本就尚未睁开的眸子死死合上;果然,身侧的白檀气息渐行渐远,与他所料想的如出一辙。
  别看,也别想。
  闭目不言的简秀默然思量着。
  闹剧结束了而已,这样收场很好,很安静,也没有更多难堪。
  他只是……有点舍不得而已。
  嗯,只有一点。
  素日生活里,很快就可以割舍掉的一点。
  是在雪落无声的清寂梦境里,悄然无声的一点白檀,凤眸冷冽的一点朔风,极光星海的一点埃尘;如是我闻,唯有一点而已。
  “怎么又哭了?”淡如清风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的是白檀的去又复返,指尖泛着温暖,覆上了他的额间,“还是很不舒服吗?”
  简秀蓦然睁眼,撞见了半跪在一侧、正欲探身上前仔细观察的蔚起,凤眼乌眸,虽霜雪如旧,竟却盛着浅浅的关切。
  白檀的气息离得格外的近。
  橙花颤颤巍巍,不知深浅,欲说还休。
  简秀还想下意识地拉住他靠近的袖口,不知是想起来了什么,又慌忙地手了回去,拿另一只手攥着,生怕再一个不注意,又拉扯上去。
  他其实想牵蔚起手的,但是他不敢。
  太冒犯了。
  简秀:“你怎么回来了?”
  蔚起:“拿到了药,当然要回来。”
  简秀:“药?”
  蔚起:“对,药,零的简析结果出来了,精神海方面的问题,由于情绪起伏造成对控制精神海的神经中枢的刺激,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情绪化一些,但是你的精神海本身就有创伤缺陷,所以导致了陈伤恶化,暂时没有失控风险。”
  思路还有些理不清的简秀本还想再问什么,却被蔚起的动作打断,他牵起了简秀的手,抬手去解他袖口的别扣。
  “上校?”简秀耳尖一绯,有种心事被戳破的滚烫,“怎么了?”
  蔚起:“我看了,针对精神海紧急调整的药物只有针剂,有自动注射器,需要静脉注射。”
  军校文职的制服是参照军装改良,虽然用色和细节不同,但大概形制上大差不差,所以蔚起很轻松地便将简秀的袖口束起,在青年白皙的手臂上找到了隔着皮肉的静脉血管。
  蔚起打开自动注射器,调试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以后,便准备抬起简秀的手臂,为他注射。
  但不知怎的,明明针还未扎下,简秀也很乖巧的将手臂停在蔚起的手中,可是蔚起就是觉察到了眼前人肌肉的缩瑟,太快太浅,转瞬即逝,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闭眼。”蔚起轻声道。
  “我不害怕的。”简秀目光犹豫,但依旧坚持道。
  蔚起勾了勾唇角:“这是条件反射,属于生理本能,不是害怕,所以没什么的。”
  “嗯。”简秀眼眶有些许发烫,学着蔚起的模样,垂眸半掩,挡住眼底多余的情绪。
  生理本能,多无奈的一个词,可以成为多少问题的借口。
  “不要胡思乱想。”蔚起抬手,抚下了简秀的眼睑,“闭眼,别看。”
  简秀没有睁开,小声的答应着:“哦。”
  许是信息素绝对契合的原因,简秀觉得,自己在蔚起面前,总是难以彻底内敛干净自己的情绪,即便外在已经极力克制,但内里丝丝缕缕都会被无限放大,然后被其捕捉。
  他原本想告诉蔚起,其实闭上眼,看不见,会更有种无法捉摸的细微恐惧,可白檀的气息安定明神,简秀竟怎么都无法再多萌生一丝惧意来。
  尖锐的刺痛很快袭来,熟悉的药液注入体内,手臂内侧的软肉酸麻感弥起,又很快被冰凉的酒精棉签摁住。
  蔚起:“疼不疼?”
  简秀:“只是扎一下,不疼的……”
  蔚起:“睁眼,自己把棉签摁住。”
  “哦。”简秀霎时落寞,但仍然听话地睁开了双眼,顺从的从蔚起手上接过了棉签,摁住了针孔渗出一点洇红。
  “我是问你这而疼不疼。”蔚起没有离开,也没有沉默,而是扶起简秀的手腕,大片的红色淤血在纤细的手腕处连贯成骇人的一片,“明天应该会发青,也应该会很疼,所幸不是常用手,不影响日常生活。”
  说着,他从方才拿出的医疗箱中找出针对外伤磕碰的治疗仪,打开,就着简秀的伤处,认真的垂首,将仪器扫描而过。
  二人彼此相对,久久缄默,只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下次一个人的时候,不要再把零的家用智能功能给停用了。”蔚起没有抬头,“至少,家用医疗功能不要关。”
  简秀这时才回过神来:“嗯,不过……上校是怎么开启的?”
  蔚起:“星联的部分特殊职业使用编号,可以在部分区域、紧急情况下申请临时调用就近医疗权限,人工智能会就当下情况适时判定是否通过,职业军人也属于此列,只需要事后向上级写报告说明就行。”
  简秀恍然:“对啊,我忘了。”
  蔚起瞳孔闪过一丝暗光,简秀说的是……“我忘了”,虽然也无不可能是简秀常识面广泛,毕竟这不算什么机密,只是算对有些不关* 注这些的普通人有些冷门的常识,但方才他的语气并不像是一个偶然想起来的旁人态度。
  这样的语气,更为熟稔,倒是像曾经多有接触,所以显露出来了那么一星半点的懊恼。
  不过这也无法说明什么,简老爷子也是军旅出身,简家亦不逊于蔚家,简秀从小习惯了这些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时,治疗仪的扫描已经完成,“滴滴”的提醒,蔚起停住了思索,放下治疗仪,找出了外伤药,重新拆开棉签,蘸好了外敷的药液,为简秀的伤处仔细的上药。
  蔚起:“还疼吗?”
  简秀:“不疼了。”
  刚刚被治疗仪扫过的地方还带着点点轻微的麻痹感,所以确实也没有多少痛楚。
  一直低头的蔚起此刻终于抬起了眼:“所以刚才还是疼的。”
  简秀语塞,哑然地点点头:“……嗯。”
  “简秀。”蔚起擦完了药,放好了棉签和药瓶,低声唤道,“第三件事。”
  “上校?”简秀心跳一慢,像是好不容易找稳了着陆点,却又陡然一踩空,没什么找得着底,他不敢听。
  蔚起神情专注,一字一句:“第三件事,花花想你了。”
  有那么一刻,简秀只觉得,须臾之间——
  冰销雪霁,草木蔓生,万物可解。
  可是,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哪怕没有信息素,哪怕没有二次分化,哪怕彼此不是alpha或omega……简秀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胸腔里有什么起伏消长,宛如潮汐,蜿蜒成悠长的丝线,弦歌不断。
  “所以。”蔚起说,“别害怕了。”
  完了,简秀想。
  穹顶长空之上,宿命一般,月东升,日西沉。
  避无可避。
  第54章
  “厅长!”银雀面沉如水, 向来好脾气的他这次连门都没有敲,直接闯入了安知宜的办公室,“为什么阻止我前往中央军校!他是我的任务对象, 我——”
  他还未来得及脱口的话在和季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视上时, 戛然而止。
  “额——, 那个, 厅长他不在。”季墨可怜兮兮的抱着怀里的花束,小声道。
  他确实被吓得不轻, 倒不是因为银雀的来势汹汹, 而是因为他正准备为安知宜办公桌上的花瓶换水, 差点被银雀刚才的突然闯入惊得一把薅秃手里的水仙花。
  鉴于安知宜临走前格外和善的再三叮嘱,季墨毫不怀疑,现在自己和这束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如果这花没了,那他估计就是秋后的蚂蚱了。
  面对刚被吓得一哆嗦的季墨, 银雀缓了缓语气:“安厅长呢?”
  季墨:“……出差了。”
  银雀:“那可真是巧了啊。”
  “还有, 上尉。”季墨宝贝地放好了花, “厅长临走前让我转告你一句,‘放心, 有人会处理,放个假, 劳模’。”
  这应该是在夸上尉吧?
  应该是吧……
  听着季墨的转述。安知宜那张喝着热茶、笑眯眯的脸几乎就晃荡晃荡在银雀的眼前,力争气死人也不偿命。
  “是吗?那我可真是得谢谢他了。”劳模面带微笑,咬牙切齿。
  小季同学又是一哆嗦。
  ……
  “滴, 您已拒接对方语音通讯申请。”
  当身侧的安知宜已经是第五次挂断终端通讯时,西泽·柯林斯终于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论浓缩咖啡的一百种喝法”的推文中拔出来,疑惑道:“既然不想接, 为什么不直接开免打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