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乔念立即侧头看街边店铺，正好右边有一家甜品店。
  车停在店前，乔念开门下车。
  楚京枝发沉的眼皮往乔念的背影瞥过去一眼，等乔念进了店，她也跟着下了车。
  乔念知道楚京枝喜欢吃甜品，买了一块草莓慕斯和一块红丝绒，另买了些小饼干和酸奶，提着东西出来。
  却透过车窗看到副驾座位上没人。
  空的。
  乔念冷汗瞬间从脚底直到脚底，轰地一下全冒出来。
  她立即想到唯一合理的可能性，就是楚京枝不想坐她的车，所以故意支开她，楚京枝自己走了。
  “楚京枝？”乔念环顾四周大喊。
  左边有人正从出租车走下来，多往乔念好看的脸与穿着上看了两眼，又觉她怪异。
  右边有几个人从一家水果超市里走出来。
  乔念脚步已经先大脑一步抬起，快步走向超市。
  “喂。”楚京枝提着一盒绿豆糕从一家店铺走出来，喊乔念：“婆婆喜欢吃油炸糕吗？这家店卖，估计味道不错，好几个人在排队。”
  乔念额头上细密的汗刹那被风吹去了。
  但心里还是有些紧绷地抖。
  乔念定了几秒，回头说：“婆婆喜欢吃，那就等等吧，你排油炸糕这边，我去买点水果。”
  楚京枝点头，转身进店排队买油炸糕。
  还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又好似打哈欠的时候笑了一下，好似成功把人耍着玩了一回很满意似的勾了下唇。
  两人各买了些东西回到车上。
  乔念递出她买的：“先垫垫吧，里面有甜点饼干和酸奶。”
  “啊，不用，谢谢你，”楚京枝拿起自己买的绿豆饼，“我自己买了，你吃你的，谢谢。”
  很客气，很疏离，很冷淡，也没了刚刚的似笑非笑。
  乔念抿了抿唇，只好收回。
  行驶了一会儿，车里除了音乐声，就只有楚京枝吃绿豆糕的很小的咀嚼声。
  乔念问：“我给婆婆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吧……还是你打？”
  楚京枝：“不用，你安排个吃饭的地方，吃中餐，把我放在餐厅，你就去忙你的，不用和我们一起吃饭，让谭姐带婆婆去找我就行，对了，别跟婆婆说是和我一起吃饭，我给婆婆一个惊喜。”
  乔念：“……”
  她感觉到，也明白了，楚京枝只是不想和她撕破脸皮，只是看在婆婆的面子上，给她留了体面，没有戳破她们两人本不该说话和独处的虚假友好。
  乔念开去了一家曾被婆婆夸过的餐厅。
  到了餐厅后，乔念提着给婆婆准备的礼物送楚京枝上楼进包厢，和楚京枝商量着将菜点了，这样一会儿婆婆到了无需再等。
  包厢里有沙发，环境也算雅致，楚京枝点完菜后就不和乔念说话了，去沙发上坐着休息等婆婆过来，乔念明白自己不受待见，便关上包厢门离开了。
  到楼下收银台，乔念加经理微信预付了饭钱，回头吃完在微信上多退少补，不用在结账时拉扯谁买单。
  接着乔念给谭姐打电话让谭姐把婆婆带出来，只说是自己想和婆婆吃饭，没有提楚京枝。
  办完这些，乔念原地站了三分钟。
  焦虑的，紧张的，惶恐的，但也不得不的心情，不断绞着她。
  那双手是谁？
  她管不着，没有资格去了解。
  但她伤害了楚京枝。
  无论如何，她该道歉。
  她该解释清楚。
  不能再错下去了。
  即便楚京枝不愿听她说话，她也应该道歉，应该解释清楚。
  乔念返回包厢，敲门进入。
  楚京枝已经摘下帽子躺到沙发上了。
  “怎么？”楚京枝费力地掀了下眼皮，冷淡。
  乔念在门口说：“楚姨不让你睡，不然明天你上班会更难熬，我陪你说会儿话吧，等婆婆来了我再走。”
  楚京枝躺着没动：“乔念，你好像有点多管闲事了吧。”
  乔念：“……”
  乔念脱下风衣外套折起搭在椅背上，走到楚京枝面前，弯腰俯身说：“京枝姐，坐起来吧。”
  帽子正放在肚子上，楚京枝抓起帽子盖到脸上：“烦。”
  乔念安静几秒，掀开帽子放旁边，继续轻声问：“我陪你去外面散散步吧？有个还不错的丛林区。”
  楚京枝睁开眼，眉头皱得很深：“乔念，我刚刚只是给你面子而已，你不知道什么叫做桥归桥路归路吗？你现在的行为让人很反感。”
  乔念垂下眼：“……那你睡十分钟吧，到时间了我叫你，睡久了，晚上会难受。”
  楚京枝：“……”
  这人最会装惨卖乖。
  楚京枝叹了口气：“算了，睡了就起不来了，走吧。”
  楚京枝缓缓坐起来，再缓缓站起来，忽然重心不稳，向沙发摔过去，乔念立即伸手扶住楚京枝，楚京枝借力坐回到沙发上，后脑没有向后撞到墙。
  “小心，”乔念松开楚京枝，“那坐会儿吧，先不出去了。”
  乔念去给楚京枝倒了水，回来递给楚京枝：“你从不坐车走高速，是单纯不喜欢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楚京枝怔了下。
  楚京枝怔过之后还是凉着张脸：“干什么，想跟我谈心啊？”
  乔念坐在楚京枝旁边，缓声说：“我从小就很怕机场，也很怕坐飞机，我十岁以前去过很多地方，十岁以后除了去国外上学，就几乎没有再出过省，出差也是坐车或坐高铁。”
  楚京枝看向乔念，白色的针织衫，好似将乔念笼罩在白色的雾里。
  乔念笑：“我长大以后没怎么见过世面，是不是有点丢人？”
  楚京枝确实有些意外，但乔念在跟她分享十岁小乔念的内心世界，她就无法继续讽刺了。
  不该讽刺十岁的小女孩，每个成年人都懂也应该懂这个道理。
  楚京枝轻轻摇头，温声说：“见过世面与否不是用腿走的，是用眼睛看，用智慧思考的，很多人去过很多地方仍然不通透，你不丢人。”
  乔念抿唇露出了梨涡：“谢谢。”
  乔念很慢地说：“我小时候很调皮，不讲规矩，老师不在教室的时候，我经常逃课跑出去，课上内容也都会，就经常不写作业，老师喜欢我，又不喜欢我，可能是怕担责任，怕我带坏别的同学吧。”
  楚京枝静静地听着。
  乔念：“那天有人推了我一下，或是要抢我的东西，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我回想过太多次那个场景，慢慢的，我可能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一次次篡改那些场景，现在就已经记不清真实场景是什么样，具体是因为什么事了，只记得我做错了事，还了手，对方额头磕在桌角上，流了血，缝了针，要找家长。”
  第79章 一更
  这是乔念第一次主动和楚京枝谈起她双亲的事。
  声音缓慢，很缓慢。
  偶有停顿，停顿时轻轻地深呼吸，好似要将她的痛苦呼出去。
  而乔念每次停顿时，楚京枝都会跟着屏息。
  这是楚京枝可以感同身受的，试想发生意外的是楚甜花和温姿，她生活里的秩序一定会乱掉，会变成灰色的世界，和面无表情的自己。
  乔念：“……她们在国外参加国际展览会，听说我伤了同学，她们就急着改了航班要提前回来，婆婆说那孩子已经没事，但她们说担心我会害怕，急着回来是急着想回来陪我……在国外转机的时候，那架飞机落地后冲出了跑道，撞击到了外墙，发生爆炸，那场灾难死亡23人，她们在其中……如果她们不改签，如果她们不提前回来，如果我没有做错事，她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抱歉，和你说这些，我只是想了解你为什么从不走高速，不知不觉说了这些。”
  楚京枝摇头，拿起帽子戴到乔念头上，起身去拿纸巾，回来递到乔念手里。
  乔念还好，因为反复停顿，说得缓慢，说了很久，冷静了情绪，因此只哽咽了一次。
  泪光闪烁，但没有掉下泪来，忍住了。
  楚京枝轻道：“你一直都在为这件事自责。”
  乔念低头卷纸巾：“很难不自责吧。”
  楚京枝暂时放下她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她侧身蹲下来，手轻拍乔念的膝盖，抬头看乔念说：“乔念，这不是你的错，是航班，是机组，是那天的天气不好，是那天有鸟撞了飞机，或是什么其它理由，但绝不是你的错，你当时只有十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的错。”
  乔念怔怔地低头看着眼前蹲在她身前的人。
  穿红裙的女人正蹲在十岁的小女孩面前。
  “可是姐姐，如果我没有犯错，她们一定不会出事。”
  婆婆和小姨都对她说过不是她的错。
  可是如果她没有犯错，她们一定不会出事。
  这是她无法避开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