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贺砚舟点点头:“准备回去了?”
  “是啊。”
  “送你?”
  “不麻烦了,门口叫车很方便的。”朱序冲他挥了挥手,笑笑说:“那我先走了。”
  不等他回应,她快速提步走向门口。
  贺砚舟视线一路跟了过去,多日没见,竟已生疏至此。
  她最后的那个笑,刺痛了他。她现在明明越来越好,可那种阳光又发自真心的笑容却是在与他分开以后。
  他望着那个方向很久,直至她身影消失在转门后。
  朱序步伐又大又快,闷着头一路急速,直至穿过马路才想起来,她原本是要在酒店门口叫车的。
  脚下一个卡顿,她忽然降速,精神极度紧绷后双腿酸软,好像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
  朱序伸手扶住旁边的树干,身体贴过去一路下滑,费力地蹲在地上。
  “哎呦。”不禁发出一声懊恼的低哼。赶紧去回忆,刚才的哪句话或者哪个表情是否露出破绽。
  或许,她应该再聊几句的。
  就那样蹲了好久,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忽然抬手敲了敲头。
  转天,朱序去观礼。
  林源打着验收劳动成果的旗号,也一并跟来了。
  两人站在二楼左侧的连廊处,看下面人山人海。
  新娘一身拖尾白纱,由父亲牵着,慢慢走向典礼台。
  朱序手托下巴,默默看着楼下的一幕,忽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在面对这样的场面时,竟内心平和许多,没那么重的负面情绪了。
  林源对她说了句什么。
  朱序没听清,转头看他:“再说一遍?”
  林源稍微靠近她耳边:“怪不得新娘喜欢海芋,的确是比马蹄莲要精致一些。”
  朱序点头:“小雅喜欢什么花?”姜雅是他女朋友的名字。
  林源说:“她好像没有特别偏爱的品种,有次她说,只要能令她某一刻心情变好的花,她就很喜欢。”
  朱序感到意外,竟与她对鲜花的诠释十分相似。姜雅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子,从小到大的人生没什么波折,一路被人呵护着成长至今。她心中有爱,将来一定比她强百倍。
  朱序问:“等小雅毕业了,有没有兴趣,花店让给你们做?”
  林源眼中一亮,霎那又暗了暗:“可能以我们目前情况,没能力接手。”
  “别着急,我也暂时不会退出,怎么也得等新公司那边步入正轨。”朱序说:“我先帮你们经营着,什么时候有能力了,你就告诉我,原价转租给你,或者我退出你再进入,应该可以和酒店方面谈的。”
  林源很是开心,觉得朱序讲话简直太令人舒服了,不禁
  抱拳,语气夸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将来一定好好感谢你。”
  “少来。”朱序被他逗得嘴角弯弯,抬手拍了下他手臂。
  她这边说笑完忽然顿一下,莫名的,感觉一道注视的目光正投在她身上。不免抬头,四下寻找,心中一个重跳。
  贺砚舟不知何时出现在环形连廊的另一端,与这边相隔十几米。她瞧向他时,恰好他将目光收回,眼睫略垂至楼下的典礼台,默默观礼。
  距离有些远,朱序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总能被这人身上的强大气场所感染,嘴角笑意下意识压了压。
  匆匆的一眼,她扫见贺砚舟身穿一件浅色衬衫,下面黑西裤,这副打扮不太像外出回来或准备出门,倒像是特意从楼上下来观礼的。
  周遭喧闹不止,连廊下碎钻璀璨,他两手插兜,闲适而安静地站在那里。
  朱序收回目光,林源再同她说话已有些心不在焉。不知过去多久,她状似无意地抬头,对面空荡荡,已不见那人身影。
  待仪式结束,两人准备下楼回花店。
  走向一楼侧门,朱序脚步顿了下,忽然转向典礼台侧边的角落。有个老太太正带着一名两三岁的孩童在玩耍。
  老太太站在高台下,手扶孩童腿,那孩子在抠鲜花后面的花泥板。也许板子里面蓄满水分,按进去时手感奇特,所以孩子觉得有趣,才一下一下,将板子扣得残缺不全。
  互相支撑的花泥板有了松动,加之吸饱了水又插满鲜花,眼看着上面的一块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朱序一阵骇然,几步冲上前去,抬手替那小孩挡开掉落下来的花泥板。她随惯性稍稍后退,本悬着半截台阶而站,脚下一崴,跌坐在地。
  林源反应不及,连忙上前扶她:“序姐没事吧?伤哪儿了?”
  朱序脚腕处的痛感迟几秒才到来,不禁咬住嘴唇,摇了摇头。
  林源抬眼,“阿姨,小孩子玩这个很危险,花泥板不是很厚,又插满鲜花,本来已经很多孔洞了,铁丝只固定住一部分,板子自身重量很重的。”
  老太太连连点头,抱起孩子,象征性地问候感谢了下朱序,顺着墙边静悄悄返回座位。
  那边仪式过后已经开席,大家关注重点全部集中在满桌子菜肴上面,根本无人关注这边发生的状况。
  林源问:“序姐,你哪儿疼?”
  “……脚……脚腕疼。”她已满头大汗。
  林源小心翼翼翻开朱序牛仔裤的裤脚,短时间内,看不出异样,却眼见着她面无血色,嘴唇也煞白。
  她这种疼法,估计是伤到骨头了。
  “你忍一忍,我这就带你去医院。”林源道。
  正说着,急促的脚步声自后方传来,有人蹲下,抬手触到朱序肩膀。
  林源一把挡开那人的手。转过头,见是个样貌不错的男人。林源不知他身份,更不知他与朱序之间那些纠葛,刚才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阻止陌生人随便动身边朋友。
  贺砚舟脸色难看。
  朱序抬眸,他竟没走。
  她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可思议,猜测他可能误会了。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正犹豫着,身体一轻,她已被林源抱起,快速走向门口。
  去医院途中,林源给小周打电话求助,小周晚十分钟也赶到了医院。两人带着朱序去拍片子,她左腿骨折,需要住院治疗。
  一个月两次,朱序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她的脚被固定在功能位,躺在病床上停止一切活动。
  止疼药的药效还没发挥作用,患处疼痛难忍,手指在掌心抠出深深的痕迹仍不能转移和缓解。
  小周去楼下便利店买了脸盆毛巾,用温水浸湿,给她擦拭额头的汗。
  林源坐在床边,心中默默复盘,忽然说:“序姐,这事都怨我,花泥板是我固定的,我高估了竹签和铁丝的支撑力,绑得不够牢固。小孩那点破坏力怎么能导致上面的一整块全部掉下来呢。”
  其实刚才朱序已经看出固定位置不够理想,也怪她昨天没有仔细检查:“不怨你,好在没发生什么大问题。万一砸到了小朋友,酒店和我们都要担责任。”
  “对不起。”林源十分内疚。
  朱序摇了摇头:“你第一次弄这个,下回肯定就有经验了。也是我没站稳,过几天就没事了。”说着话,她感觉好了些。
  一通折腾下来,已经下午三点多。林源去附近饭店买了炒菜和米饭,三人把晚饭对付过去。
  朱序忽然间想起明天还有场婚礼,赶紧拿出手机看时间,打给上次合作过的花艺师。将自己这边情况说明,请对方临时救下急。
  沟通完毕,她让小周和林源回去帮忙布置。
  小周担忧:“可是你的腿……”
  “我在医院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有事我会叫护士。”朱序推她:“没事,快去吧。”
  小周将买来的矿泉水和纸巾摆在柜子上:“那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两人走后,朱序平躺在床上,小小感伤了下。最后想明白其实不算倒霉,最起码没有砸到小朋友,不用内疚,也不必承担其他责任。
  自我安慰完毕,有些犯困,她闭眼眯了会儿,谁想再醒来,窗外已夜幕四合。觉得有些口干,她倾身去够柜子上的矿泉水,姿势受限,指尖勉强碰到瓶身,往回勾了两下,水瓶晃动,竟一个不稳滚落在地。
  朱序身体跌回床上,视线不知第几次地望向门口,又仓皇收回。清楚不该有所期待,却在脆弱时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
  这是一间四人病房,对面的两位均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旁边那位是个大姐。
  已是深夜,房间里鼾声四起。
  身体上的不适令她难以再度入眠,奏乐般的打鼾声更加搞得人心烦意乱。
  折腾到半夜,最后也不知怎么睡着的。
  只是睡也睡得不安稳,脚腕不时抽痛一下,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房间光线暗淡,竟见床侧的椅子上坐着个人。
  她一惊,瞬间清醒了。
  贺砚舟视线本在她身上,见她醒来,不由松动了下肩膀,目光没变,仍看着她。
  他穿着件黑色西装,没系纽扣,里面衬衫有些褶皱,领口的两粒扣子也没系,随意向两侧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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