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还在纠结过去那些经历。”贺砚舟道:“被蛇咬了一道,看谁都像蛇了?”
  “……我没有。”她急于辩解,声音不由大了两分。
  “那为什么要撇清关系?”
  朱序手指一圈一圈绕紧了花束上的丝带:“总和一个人,腻了。”
  “我倒没看出来。”他看上去仍很冷静,但只有自己知道,被她气得脑仁生疼。
  顿片刻:“让我想一想,”他沉沉呼吸了一次:“你觉得你千辛万苦离了婚,离开你前夫,就应该过另外一种生活,所以你随心所欲,决定留在北岛,决定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开花店,你纹身、去酒吧,随便找个男人一夜情……”
  “没有随便。”朱序说。
  他句句戳在她伤口上,但听到他那样的话又忍不住想狡辩,像要极力澄清自己不是个随便的人,但想想,也好像确实同他做了随便的事,一时心中矛盾纠结,仍确定如果那晚遇见的不是他,不会有一夜情,更不会将自己陷入如今这种难堪境地。
  半刻,“嗯。”他胸腔里发出个散漫的音,像是自嘲,“我很荣幸。”
  “你……各方面都……优秀,贺总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她声音越发小下去,想用一种极其表面的说法掩盖什么。
  贺砚舟几乎是给气笑了,“我的价值向来全凭体力。”似乎被她打断,忘记说到哪里,隔了好半天才接上前面的话:“你想玩,好,我陪你,但你发现你玩不起。下了我的床,拍拍屁股想走人?你可能不知道,我不是那么好被利用的。”
  他言语冰冷,朱序紧抿了下嘴唇:“你这才叫玩不起。”
  “你说对了,我们都一样。”贺砚舟转头看她,声音凉道:“瞧瞧赵斯乔,那才叫真玩家,你要没有她那两下子,趁早歇了吧。你搞这些花样真正开心过?摆脱阴影了?内心阳光了?所有一切不叫为自己而活,是在消耗对生活的热情。”
  朱序指尖冰凉,内心感到恐惧。
  她像一只实验室里的白鼠,被他剖开身体。他像刽子手一样对她进行研究剖析,冷酷地巴拉着她的皮肉和筋络,并举起刀子,得意地展示着:“看吧,这就是她的内脏。”
  她发现即使分开,可能也无法维持最基本的体面了。
  她顶撞道:“说好听了,你不能感同身受,不好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任何人都不可能站在同样的情感浓度上。”
  “那你这番说教又算什么呢?”
  “旁观者清。你我怎么也算好一场,好心提醒。”贺砚舟承认此刻非常冲动,他清楚她的痛处在哪里:“自私懂么?是掩盖在你所追求的潇洒下面那东西。孙柠有一句话说对了,人生说短不短,找个人正常恋爱结婚……”
  朱序不等他说完,忽然大声:“我就是自私,我承认,”她错就错,索性撒泼到底:“那求贺总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这就找人结婚去,这样可以吗?”
  她说完回手拉车门,迈腿跑了出去。
  “朱序!”贺砚舟反应不及,伸手抓她,但只碰到她衣角,转身去拉身侧的门,抬腿追出去:“朱序,你回来。”
  一旁打电话的郑治被惊到,本能回头,欲追上前去,余光见贺砚舟几大步越过自己,抓住了她的手腕,这才止住脚步没有上前。
  夜间海风如怒,巨大的浪涛拍打着岩石,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公路一同吞掉似的。
  两人所处位置刚好在两盏路灯之间,光线极为昏暗。
  贺砚舟把人往怀里拽:“这地儿连个人影都没有,你想跑哪儿去?”
  “去前面打车。”朱序扭过身背对着他,她这会儿力气比牛还大,冲出他双臂,但下一秒,又被他捉了回来,她怒道:“你想怎么样!把我弄到这儿想毁尸灭迹?”
  贺砚舟冷哼:“我可没这能耐。”他压着脾气:“有事回车上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
  索性已经这样,朱序豁出去似的挣扎推打,那束鲜花还紧紧捏在她手里,两人纠缠中挤压变形,花瓣掉落一地,瞬间被风吹散了。
  不知怎么弄的,反抗间她一把握住花茎上没处理干净的长刺,手指传来钻心般的痛楚。
  贺砚舟也察觉到了,用力将人往怀里一收,抬起她的手:“我看看。”
  朱序终于老实,任由他从她兜里摸来纸巾又挤又擦。
  隔很久,她淡淡道:“我父亲去世了。”
  贺砚舟一愣:“什么时候……”
  “这不是重点。”朱序从他怀中出来,垂着视线:“记得我跟你说过,一直以来,我很感激他坚持供我读完了大学……但滑稽的是,这只是一个条件,是他从我妈手里换来一套房子的条件。”她忽然抬头看着他,眼中亮亮的闪着水汽:“我爸他不爱我。”
  “你……”贺砚舟顿住。
  朱序弄开吹了满脸的发丝:“还有梁海阳,我从他身上看见了世间所有丑恶。男人这个物种似乎可以温柔深情,也可以暴戾绝情。他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狠狠按进水里,抽过的烟头在我手臂上碾灭,做这些时,他眼中没有丝毫怜惜,好像根本忘了,曾经也信誓旦旦说过会疼我爱我。
  谁能像我一样倒霉呢,我怎么还敢再次尝试?“朱序吸了吸鼻子,望向他狭长深邃的眼睛:“吉岛的那个晚上,那三个字我听得很清楚,可是我当时慌张得不行。还有前些天的国庆节,满城烟花,精彩绝伦,一切全部出自你的手,你本是高高在上被人仰望,我又凭什么?”
  她心中撕扯般地难受,咬着牙不给自己后悔的余地:“你见过我身上所有的不堪,与你走一段路我可以,一直走下去我没有信心。招惹你是我不对,我已经后悔过无数次。就当……就当……我们别再联系了。”
  贺砚舟松开她的手臂,忽然之间,感到无力,他竟愚蠢到去感化一个童年不幸又有过轻生念头的人。
  那
  场婚姻,让她千疮百孔。
  而他医术不精,纵使心中万般怜惜,却不知如何救治一个讳疾忌医的病人。
  “朱序,”他声音涩然:“如果你无法判断别人对你的情谊,不妨问问你自己,你现在在乎谁。”
  朱序猛然怔住,胸口涌来针刺般的疼痛。仿佛他的这句话,是拆开一团乱麻的开端,是百毒入体的解药。
  但她不敢。
  她攥紧了拳,嘴唇微颤着:“我谁也不在乎。”
  贺砚舟这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紧紧盯了她几秒,末了,兀自点了点头,随即转头瞧向别处。
  无言片刻:“听你的,就到这里吧。”
  朱序鼻端酸楚,喉咙里噎了块石头。
  “走吧,回去吧。”他声音很低。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压得他后背几乎弯下去。
  “……我自己走。”
  “上车。”他声音极冷,是一种不容她拒绝的命令语气。
  第29章 第29章想过会遇见,此刻却措手不及……
  一路沉默。
  车子开进小区,在一段幽暗又颠簸的小路上行驶一两分钟,最终停在一扇铁门前。
  朱序又坐了两秒钟,手握在门把手上,没有抬头:“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贺砚舟没说话。
  车内暖气早已驱散久处冷风中的寒意,他十指交扣,搭在腿间,等她下去碰上车门,脚下不稳地绕过了车头,他才抬眸瞧向窗外孤单的背影。
  “郑治。”他声音疲惫:“远光灯打开。”
  郑治照做。
  朱序脚步微顿,原本视物困难的暗夜中,出现两束明亮光柱,照亮了她脚下的道路。
  她内心复杂割裂,有一瞬想要掉头回去,终究忍住,再次提步,快速穿过那扇铁门逃走了。
  转天,朱序有点流鼻涕。
  昨夜站在寒风里手冷脚冷,即使回来洗了热水澡,还是着凉了。
  她随便吞了两粒感冒药,从小到大一直比较抗折腾,所以没太在意,谁想连拖了数日,有天晚上竟发起高烧来。
  外卖叫了退烧药,服下仍不见效。
  她感觉胸闷气短,手指颤抖,浑身发冷如坠冰窖,呼出的气息却滚烫。实在熬不住,她从床上费力地爬起来,随便抓一件外套裹身上,只拿了手机,步伐飘忽地出门打车去医院。
  这一去,却被留下了。
  检查结果是肺炎,医生建议她住院治疗见效比较快。
  赵斯乔给她打来电话时,刚好是转天早上,她便拜托她给捎来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瞧瞧折腾的,小脸没我巴掌大呢。”赵斯乔伸手过来比划。
  朱序没什么心情跟她开玩笑,歪头躲开,盯着头顶的点滴瓶出神。
  赵斯乔把拿来的东西放在床尾,搬着凳子坐旁边:“怎么感个冒还进医院啦?”
  “倒霉呗。”她有气无力。
  “你父亲刚过世,紧接着没日没夜忙了一阵,心情不好又劳累,可能导致抵抗力减弱了。”赵斯乔叹道:“告诉贺砚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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