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今日之前,慕青从未想过要对柳忆安用下这种手段,最多利用自己身上的异香让柳忆安对他放松警惕。可柳忆安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自己,他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可能他已经崩溃了,否则怎么会用这种手段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这是他第一次试着将人催眠这么久,这期间他的眼睛完全不能眨动,在午后阳光的刺激下,金色的眼瞳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
  疼,好疼,慕青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蹭了一手的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让人欲死的疼痛终于消减,他从昏暗的密室中走了出来,往柳忆安的卧房走去。
  她晚上还有一次药没吃呢,他必须回去给她喂药。
  他的眼睛仍看不清,只能在长廊上慢慢地走。一步、两步、三步,就在即将回到柳忆安的房间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循着声音抬头望去。
  “啊!!!!!!!!!”
  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天际,栖在树上的鸟群被这一声惊叫吓得四处逃窜。
  “鬼啊!有鬼啊!救命!”
  府邸的看守不过瞬间就围了上来,慕青不解地看着四周。
  “这里无事,你们回到原处吧。”
  “大人……”一个守卫颤颤巍巍地开口,“大人……给您叫大夫来吧。”
  “怎么了?”看着周围恐惧的眼神,慕青意识到问题在自己身上,他无意中看到自己的双手,终于知道了这些人为何会被吓成这样。
  方才,他用手擦掉的,并非泪水,而是血滴。
  从眼角渗出的鲜血,此刻被他抹了一脸一手,宛如一个刚从阿鼻地狱中爬出的小鬼。
  “不用叫大夫来了,送我去国师那里。”
  ***
  半夜,柳忆安突然惊醒。
  府中杂乱的脚步声让她意识到一定出了什么事,她连忙拦住一个步伐匆匆的侍从,问道:“府里出什么事了?”
  “给女君请安,府里一切安好,只是大人有急事需出门一趟,女君莫要担忧。”府里所有下人都得到警告,不许将今夜发生之事透露半分,否则全家性命难保。
  但接下来几日,慕青都未曾回府。柳忆安想去看望方轻尘,却被告知只能站在院子门口远望。
  “女君,是大人下了命令,我们哪敢违抗啊,您别为难小的们。”
  方轻尘知道柳忆安每日都来,他能从窗户中看见她的身影,看起来又消瘦了些。
  又过了几日,见慕青还未回府,柳忆安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凭她现在的身份,就算逃出去也不会比这里更安全。柳家一天没有翻案,她就还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老鼠。但方轻尘不一样,他一身清白,行事要比她方便许多。
  趁着慕青不在,她可以试着将之前在密室中看过的信纸偷出来,让方轻尘逃出去后交给陆映昭。
  机会难得,她下定决心后当日便动了手。
  夜深人静后,柳忆安循着记忆,蹑手蹑脚地回到了之前关她的小院。小院大门上有一把大锁,锁孔不知藏在锁的哪个位置。
  巧合的是,柳忆安曾在书上见过这种类型的锁,她用手仔细地摸索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锁孔何在。随后,她从路边的灯盏罩上扯下一截铁丝,三两下间就用这根铁丝开了锁。
  柳忆安没想到,她在偷懒时看的闲书竟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潜入小院里,柳忆安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之前的密室,所有的机关都未曾改过,看来慕青并不知道她曾到过这里。
  密室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闻着有点像慕青身上时隐时现的雪松香,但多了些腥气。
  柳忆安嗅着鼻子,想找到这个气味的来源。
  她用火折子将密室的蜡烛一一点开,惊讶地发现密室的地板上黏着已经发黑的血迹。而这奇怪的味道,正是那滩血迹散发出的。
  慕青这么多天不回来是因为受伤了?
  柳忆安来不及细想,当下最要紧的是将他和萧韵的来往书信偷走。
  那日摊开的书信今日已收拾了起来,几个箱子已经上了锁,柳忆安本想故技重施,可这些锁的样式却是她此前从未见过的样子,只好放弃。
  柳忆安不愿无功而返,拿下书架上的书本随手翻阅起来。
  大部分的书都无聊极了,就在柳忆安决定出去时,一本夹着书签的书掉到地上。柳忆安将书捡起的时候,翻开的那页,正好记录着一种奇怪的药剂。
  “硫黄、松脂磨粉,配以胡粉、玄明……”
  “全身在其中浸泡七日,可使青色成雪,肤如凝脂,体带香气,使周围之人,未近而心悦,未语而神迷。”
  “然,此药虽奇,却并非常人可忍。若要浸泡其中,需忍受剥皮抽筋之疼,百虫钻心之痒。稍有差池便会焚皮化骨之险,能泡够七日之人,万里不足一。”
  看完书上的记载,柳忆安虽未亲身经历,皮肤上就已感到一阵幻痛。
  秋川白他……就是这样变成了慕青吗?
  第64章 助他逃走怕是不能人道……
  柳忆安从密室出来,脑中思绪如麻。
  她原以为挑选神侍不过是从诸位男子中选出相貌才学最优的人,谁承想竟是场以死亡铺垫而成的残忍仪式。
  难怪这个过程被严格保密,若是那些男子提前知晓这些,想必不会有人配合。
  慕青他呢?是被人骗去的吗?
  他遭受了这样的磋磨,难怪性格变了这么多。
  柳忆安还记得与他初识的时候,他还是秋家的掌上明珠,有着不谙世事的烂漫性子。而现在,他心如城府,做事狠厉,不再像之前一样平和从容,而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也许曾经付出的代价太沉重,才让他不惜一切手段站稳在权势的山顶。
  包括帮助萧韵销毁证据,污蔑柳家。
  回房间的路上,柳忆安小心地躲开了巡逻的侍卫,成功在天亮前躺回床上。
  可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怨,心里好怨。
  她心里是怨慕青的,母父的性命是横亘在她心上的巨石,仇恨早已化作尖刀,将这巨石刻成了擎天的碑石,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报仇的执念。
  最让她难受的,是这份伤害来自自己好友的背叛。她和萧韵同窗相伴数载,将对方视为难得的好友知己,可她却织下天罗地网想置自己于死地。
  而慕青,也就是曾经秋川白,柳忆安自认为柳家对得起他,可对得起的结果,是他帮助奸人做实了柳家勾结山匪,盗卖药材的污名。
  不过,她现在最怨的是自己。
  在得知了他之前遭遇过的折磨后,竟然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惜。
  柳忆安反复劝告自己,他所遭受的一切是他自己的选择,况且在他成为神侍后如愿得到了他想要的权势地位。那些痛苦既不无辜,也有足够的回报。
  但她的母父呢?一辈子扶危济困,每一分钱都挣得清白,却白白失了性命,背负骂名。
  可慕青略带潮意的眼眸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想到回京路上慕青给她讲的那个故事,他所编织的美好故事让柳忆安觉得他对柳家是有感情的,可能事情的背后还有别的隐情。
  这段时间和慕青的相处终是让柳忆安有了些动摇,她决定等到合适的时机找慕青问个清楚。
  下定决心后,柳忆安终于能安心入眠,可还没睡多久便被敲门声吵醒。
  “女君,大夫来为您复诊了。”
  “让她进来吧。”
  柳忆安挣扎起身,却见来者竟是熟人。
  “杜大夫?是你?”
  “见过女君,”杜泽兰拱手行礼,“我早上来得匆忙,不知可否向女君讨杯热茶喝。”
  “你去给屋里茶壶里泡上新茶。”柳忆安对着下人吩咐,然后示意杜泽兰在自己床边坐下。
  见下人拿着水壶离开,四下无人之时,杜泽兰连忙问道:“柳女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外面人都说你已经死了。”、
  柳忆安苦笑一声,“这说来话长,杜大夫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你在竹安县的所作所为杜某都看在眼里,知道女君身上定受了冤屈。杜某心里钦佩女君,若女君有需要,便以诊脉之名唤我入府,我愿助女君和方师弟一臂之力。”
  “多谢杜大夫,请问方轻尘的伤如何了?”
  “他身上的伤还好,有师傅调配的药膏恢复不成问题。只是他当时被灌下大量的春药,又没有得到纾解,毒素会留在经脉。若及时用药调养,便不成问题。但若是耽误了……”杜泽兰面露尴尬,不知该怎么说。
  “若是耽误了会怎样?”
  “怕是不能人道……”
  “我知道了,多谢杜大夫告知于我。”
  柳忆安稍稍松了口气,相比丢掉性命,“不能人道”或许、大概、也许、似乎没有那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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