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既为“神侍”,便不能长成凡人模样。而那药水,便是从凡人变为神侍的代价。
那池药水,如同将人推入炼狱。刚入水时,只觉浑身发痒,仿佛千万只蚂蚁在皮肤上啃噬撕咬。一天后,瘙痒转化为炽烈的灼烧,从肌肤到五脏六腑,火焰在体内翻腾,煎熬着每一寸血肉。第三天,灼烧感又变成了割裂般的剧痛,仿佛身上裂开了无数道口子,只要稍微动弹一下,皮肉便会撕裂,鲜血与药水交融,疼痛直入骨髓。而这七天,他们甚至连水都只能被人强行灌下,否则连喝水的力气都会消耗殆尽。
第一天,近半数人因痛苦难耐,用指甲将自己的皮肤活生生挠破。药水渗入伤口,疼痛瞬间席卷全身,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直至化为血水。
第二天,剩下的那一半人中,有人开始呕血,七窍渗出黑红的液体,药水的毒性侵蚀了他们的脏腑。目睹此景,不少人果断放弃,相比权势,还是性命更为重要。
第三天,池水中只剩下十人。那一夜,四人因承受不住痛苦,挣扎着爬出了池水,他们的身体被药水浸蚀得不成样子,皮肤已经剥落大半,露出鲜红的血肉。
第四天,余下六人已是极限,他们靠在池壁上,神思恍惚,皮肤被剥离,骨骼如遭碾碎。
第五天,第六天,痛觉被麻木取代,四人因极度虚弱昏死过去,终究没能撑到最后。
到了第七天,池水已被染得深红,秋川白与另一人勉力支撑着残存的生命,被人从水中拖拽出来。待走出池水,他才发现,陪着他撑过最后一日的那人,早已在不知何时咽下最后一口气,而自己……是这八十人中唯一的活者。
从此,秋川白死了,裕朝神侍——慕青,诞生了。
如今的他,皮肤雪白,长发银白,双目因药水浸泡变成了浅金色,光是被阳光照射,便会如刀割般疼痛。他的一切都变了,甚至连名字,都不再属于秋家。
他用尽一切,只为了留在这座宫城里,同她再见一面。
如今,她终于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可惜,她不再是他的妻,而他,也只能以“神侍”的身份,与她站在对立的立场,眼睁睁地看着她朝着别人的方向走去。
慕青低头,缓缓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原来,剥去皮肉的痛,远不及思念蚀心的煎熬。
第44章 前往疫区这一吻,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宫门外,萧韵面无表情地坐上马车,下人察觉到她情绪不好,都识相地没有说话。
能留在萧韵身边的下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那些看不懂眼色的,运气好的被发卖,运气不好的,已经变成了荒地中的一抔土。
很快,马车里传来杯盏被打碎的声音,伴随着萧韵的咒骂声。
“那个贱-人,以为自己算老几,竟敢爬到我头上。”
一想起方才在问天阁同秋川白的对峙,萧韵就恨得牙痒痒。
“你为何擅自把柳忆安的名字写到一甲的榜单上?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忤逆主上。”
一见到秋川白,或者说如今的慕青,萧韵内心的愤怒就忍不住翻涌起来。
她筹谋隐忍多年,终于有一日能赢过柳忆安,却还是赢得如此不痛快。
她付出了那么多才赢得了主上的信任,得来了状元的位置,可柳忆安什么都没做,就有人为她谋到了探花的位置。
凭什么?
面对萧韵的愤怒,慕青的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
“你已经如愿当了状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至于柳忆安是谁,取得什么名次,主上根本不在乎,那不过是你个人的私心罢了。”
“也许之前主上并不在乎,但她现在已经搭上了陆映昭,说不定已经是太女的人了,你觉得主上还能不在意吗?”萧韵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只能一字一句地小声放狠话,“你不会真以为神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吧?真把自己当成神的传话人了?你不过是国师用来骗人的工具罢了,我劝你最好摆清自己的位置。”
“如果不是你们选的人太没用,也轮不到我来做这个神侍。”萧韵的威胁并未让慕青害怕,他闲适地摆弄着桌上的香炉,一眼都没看向萧韵,“让我算算,加上我,你们一共送了二十个人来选神侍,可是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
“怪就怪你送来的人不争气,连工具都做不成。可顾允却凭着我邀了功,拿走了本该给你的生意。”
萧韵沉默了半晌,随后想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嗤笑。
“就算你今日帮了她,你又能得到什么呢?你不会还幻想和她破镜重圆吧?”
闻言,慕青拿着香的手顿了一下,香灰掉落到他手上。
萧韵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心事,便继续刺激他:“你如今可是‘雪肤花貌,发似皎月’的神侍,是献身给神的人。你最好还是和她保持距离,否则,若是传出她和神侍牵扯不清的消息,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留下性命。”
慕青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想同我鱼死网破?”
“神侍大人,我哪敢啊,”萧韵拍了拍对方的肩,“不过是帮神侍大人想清楚罢了,再说,你为她的前程费再大的劲儿,也不过是便宜了自己的表弟,何苦呢?”
“是吗?那可多谢你了。萧状元自己家那点事都没管好,竟还有心关心我,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慕青双手合十,对着神像拜了拜,冷冷地开口道,“萧状元为了自己和家族的前程,亲手把自己的夫郎送到了那么多人的床上,如此心系大局,难怪能得到主上的青睐。”
又是一阵沉默。
两人的话如刺刀般,挑明了彼此的心事,明明心里已经把对方千刀万剐,但碍于楼下还有外人在,不敢闹出什么动静,只能忍住心里的情绪。
最后,慕青掏出一张纸条扔给萧韵。
“这是主上给你的任务。主上说,你要的状元之位,她已经想办法给你了,现在到你报答她的时候了。”
萧韵打开纸条,果然,得到多大的好处,就有多难办的任务。
“告诉主上,我不会让她失望。”
离开前,她将纸条烧了个干净,烧出的烟熏红了她的眼睛,但眼泪最终没有流出来。
***
见过神侍,柳忆安回到了陆府,准备同陆映昭还有方轻尘道别。
按照皇上的旨意,她明日便要出发前往竹安县,离开前,她想拜托陆映昭在她不在的日子里照看下方轻尘。
这一趟生死难料,一个不慎便可能交代在疫区,她必须安排好自己的身后事。
“陆将军,这段时间多谢你的收留,之后还得麻烦你再收留轻尘一段时间。若我出了什么事,麻烦你找人将他送回云州城。”
“没问题,诶忆安你这是干嘛,快请起快请起。”眼见柳忆安准备跪
下行礼,陆映昭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将她扶住,“我将你看作亲姐妹,你若同我这般客气,可就真伤了我的心。”
接着,她紧紧抱住了柳忆安。
“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你的家人,你该做什么做什么,自己一定要保重。”
“我要和你一起去。”
方轻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语调平静,但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坚定。
柳忆安一愣,旋即皱眉道:“你不必和我去蹚这趟浑水。”
柳忆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她不愿让他陪自己去赌一场生死未卜的局。
“我跟着你去,你回来的可能才更大。”
“你帮不了我的。”柳忆安下意识地反驳,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双握笔执书的手,如今虽多了些茧,却依旧比不上一个真正的医者。她微微抿唇,又补充道:“你才跟着明大夫学了多久?皇上派了太医随行,若连他们都束手无策,你又能如何?”
陆映昭见这二人有对峙的苗头,识相地离开了。
“除了医术,还有人心。在疫区,人的恐惧往往比瘟疫本身更致命。”
方轻尘看向柳忆安的眼神里充满担忧,她自小在书院苦读,未曾见识过人在绝望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丑恶模样。
但他见识过,因此他也深知,前往疫区的安抚使,决不能是柳忆安这种单纯善良之人,他决不能让柳忆安一个人去冒险。
真到了什么迫不得已的时刻,柳忆安不愿做的事,他会替她完成。
“所以,带上我。”
柳忆安看着方轻尘恳求的眼神,在轻叹了一声后,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走上前抱住了他。
方轻尘被这个拥抱惊到,浑身僵硬地怔在原地。
只听柳忆安柔声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都会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况且,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也需要一个人在外面接应。除了你以外,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