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华来,这个笔架还是放在右侧吧,会更顺手些。还有这个花瓶,搬去角落吧。”
  华来按照秋川白的吩咐整理着书房,有些不解地问:“公子,柳少主又不常来,这间房大约也用不上,不用这么仔细吧。”
  “她为什么不会常来?”闻言,秋川白眉头微微蹙起,觉得华来的话有些扫兴,“她休沐的时候就会来了。”
  “公子……说实话,柳少主今日只怕是同你客气而已,我觉得她的语气不像是……”话说到一半,华来看见秋川白的脸色越来越糟,不敢继续讲下去。
  “不像是什么?”秋川白闷闷地问道。
  “不像是打算来这里……”话毕,华来看见秋川白紧缩的眉头,小声地补充:“公子您才给柳少主说过什么,不要在您身上花费什么心力,柳少主当然会同你保持一定距离。”
  秋川白挣扎道:“但是,我们不是还得在外人面前扮演恩爱夫妻吗?我只是在履行当时的承诺而已。”
  “公子,您和柳少主约定的,是在外人面前扮演恩爱夫妻,如今您都搬了出来,何来外人啊。从今以后,恐怕见到柳少主的机会都屈指可数了。”
  华来小声嘟囔着,见自家公子一幅不谙世事的模样,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公子,您现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是想扮演一个好的夫郎,还是说您在惦记着柳少主?”
  “我怎么想的…?”秋川白陷入沉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的,他只是有点怀念柳忆安看向他时那缱绻的目光,想听柳忆安唤自己一声又一声的“秋郎”。
  他在布置这套宅院时,幻想过无数次柳忆安看见房间后欣喜的样子,所以他在搬来的第一时间就跑去书院告知她。
  是啊,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原本不过是同安辰哥哥聊了几句,打算多了解一下柳忆安,如今却不由自主地挂念着她。
  秋川白摇了摇头,企图把混杂的思绪从脑海中清理出去,可是心中隐秘的心思却越发清晰。
  他承认自己在挂念着柳忆安,只是不清楚这份挂念究竟为何。
  思索良久,秋川白不再纠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有更重要的问题要解决。
  按照华来的意思,柳忆安似乎不愿来新宅,他开始思考如何顺理成章地将柳忆安请到宅子里。
  “我要写一封信,邀请柳家主和曲主夫在柳姑娘月末休沐的时候来新宅子团聚。”话毕,便拿起笔墨开始写信。
  写完信,秋川白将信封交给了华来。
  “这封信,你不日便送去柳府,交给曲主夫。”
  夜幕降临,月光倾洒在院子的石板路上,银辉衬得院子更加寂静。凉风吹过,将秋川白的思绪吹得纷乱。
  秋川白无法安眠,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脑海里全是同柳忆安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总是从容不迫,在自己提出要和离的时候,柳忆安没有生气,没有嘲笑,没有轻视,而是尊重了自己的想法。
  被绳索勒出的红印,自己都不甚在意,她却看在眼里,不仅为自己拿了药,还找了借口为他遮掩。
  回门那日,面对母父的探究,她替自己一一挡下。
  花灯节,她专门定了观景的酒楼,还为他留了同旧友相处的时间。
  似乎不管发生什么,她都可以从容地接受。在她身边,自己永远都有选择的自由。
  这是他在秋家时从未得到的尊重。
  在秋家时,只有当自己的想法迎合了母父的安排,才有被准许的可能。
  而这些日子,他待在柳忆安身边,比在家时要肆意许多。
  「那时,当柳忆安热切的目光看向自己,自己为什么会产生怯意呢,为什么会想退缩呢?」
  他伫立在杏树下,想找到一个答案。
  不配。
  是了!他觉得自己不配。
  当柳忆安向他示好时,他下意识觉得自己不配。
  自己向柳忆安提出了一个那么无理的要求,柳忆安应该也向他提出要求才是。
  她应该生气,应该责骂,应该趁机勒索他。
  她却没有那么做。
  她越是体贴,越是衬得自己无地自
  容。
  她就像今晚的月光,不光照亮他的心绪,也让他的自卑无处遁藏。
  所以他选择了逃避,避开与她相处的机会,用冷漠掩饰自己的不堪。
  他内心深处觉得自己配不上如明月般的柳忆安,他的局促、他的怯意,他的矛盾,全都源于这一点。
  认识到了自己的心情,秋川白开始后怕。
  已经说了那么伤害她的话,自己还有机会能求得她的原谅吗?
  他伸出手,看着掌心的月光,轻轻攥上了手,下定了决心。
  不管怎么样,他要弥补自己对柳忆安造成的伤害。
  翌日清晨,秋川白自己跑到厨房,第一次尝试自己下厨。
  听见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华来和春生立刻警觉起来,各自抄起一根棍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厨房门口。推门一看,竟是秋川白正在里面忙碌着。两人怔在原地,手里的棍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惊得目瞪口呆。
  “公子,您,您怎么自己来厨房了?”华来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
  厨房里乌烟瘴气,秋川白一边捂着口鼻,一边挥舞着手里的勺子,“咳咳,待柳家主和曲主夫来的那日,我想亲自下厨招待大家。”
  “公子您先出去,让我和华来将厨房收拾好。”春生将秋川白扶起,将他送出厨房,自己开始收拾残局,“您想亲自下厨,让小的来教您就是。”
  “是啊公子,您下次可千万别自己来厨房瞎折腾了,若是起火了该怎么办。”华来嘴下毫不留情。
  秋川白铩羽而归,垂头丧气地回到厢房内。
  不一会儿,华来为他端来一杯茶,宽慰道:“公子,离柳少主休沐还有将近一月呢,咱们有的是时间,不必着急。”
  “华来,我昨晚才想明白我对柳姑娘的心意。”秋川白顾不上饮茶,将茶杯放到一旁,“我之前对她说那样的话,你说她怎样才能原谅我呢?”
  “公子,小的也不清楚柳姑娘的想法……”华来挠了挠头,斟酌道,“不过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想必柳姑娘看到您道歉的诚意,也就原谅你了。”
  秋川白点点头,又听见华来补充道:“而且,公子你长得这么好看,去见柳姑娘的时候好好打扮一下,说不定她一高兴,就原谅您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柳姑娘又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秋川白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华来的话有几分道理。待华来离开,他打开梳妆台,开始琢磨下次去见柳忆安时该如何梳妆打扮。
  第15章 多谢想来他这么做,还是为了还清所谓……
  几日后,家仆送来了曲氏的回信。
  曲氏对秋川白的安排很是满意,在信里对他大肆赞赏,最后叮嘱他,既是家宴,做些寻常饭菜即可,不必过于操劳。
  曲氏的回信仿佛给秋川白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高兴地将信收好,想要即刻动身前往书院。
  他想告诉柳忆安,若往后课业忙碌,无暇回家,他可以将曲氏接来小住几日,同她团圆。
  他推开房门,正欲大步离开,突然想起华来前几日的劝告:若是他好好打扮一番,说不定柳姑娘一时高兴,能原谅他先前的冒犯。
  此话虽有些不着边际,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坐在了镜子前,拿起了那些从未好好戴过的首饰。。
  头上是戴玛瑙海棠钗好,还是青玉镂空发冠好呢?
  身上是穿上云肩还是挂上披帛呢?
  这搽脸的脂粉,究竟是如何涂开的?
  秋川白过去只求仪表端庄得体,从未如此细致地打扮过自己,今日突然的兴起使他忙得手忙脚乱。
  过了许久,眼见太阳即将落山,他才不得不从镜子前离开。
  秋川白不好意思让华来和春生看见如此打扮的自己,便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出门去,直到出了门才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声:
  “我去万明书院,你们不用跟来。”
  万明书院门口,柳忆安愣怔得看着秋川白。
  门房的人说门口有自称她夫郎的男人来找她,她来到了门口,却没看见熟悉的身影。
  直到一侧的人开口唤她,她才发现原来眼前这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人,竟然就是秋川白。
  眼前的人的穿着搭配和往常明显不同,往日里不着粉黛的少年郎,现下却……
  厚重的铅粉被铺在脸上,因出汗而显得斑驳。原本浓淡得当的眉毛被他额外加上了几笔,线条变得僵硬失真。唇上的胭脂颜色也有些艳丽,与其清秀的面容极不协调。
  情窦初开的少年第一次打扮自己,扮成了一幅滑稽模样,自己却毫不知情。
  柳忆安努力忍住笑意,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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