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但想来那两个人,应该是不会恰好发现他们的。
  更何况,就算发现了,他们不是也还没做什么吗?
  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雨桐微微皱眉,有些不安地问道:“所以,我们来这里是要……?其他玩家的任务,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吧?”
  樊慕瞥了她一眼,用一副为了她好一样的口吻,教育道:
  “你还是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在副本里遇到的会是哪种人可没办法确定,我们当然得先警惕着点,就算不动手,也不能陷入被动嘛。”
  “安心,我们只是来踩踩点而已,你看,我们也没做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
  女玩家来接待室比较晚,不太清楚孙乘风和黑发少女之间发生过的龃龉,听樊慕这么说,姑且是相信了。
  “那踩好了点,我们就先去完成自己的任务吧,这才是最重要的。”
  樊慕点点头:“当然,走吧,我们现在就去任务地点。”
  她朝孙乘风使了个眼色,孙乘风会意,在前面带着女玩家离开,而跟在最后面的樊慕,却悄无声息地抛出了一个体积不大的东西,丢到三号楼的楼下。
  她的动作又轻又快,就算站在她身边或许都没办法注意,但远在五楼的黑发青年眼瞳却微微一动,显然已经无比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被丢出来的东西的移动轨迹。
  樊慕完全没注意到,有一道正注视着他们的视线,自觉要做的已经完成,又重新挂上笑容,两步跟上了自己的队友。
  一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黑发青年才收回目光。
  他脸上的神色原本已重新变得冷漠,可在发现林露也来到窗边,还试图往下看去的时候,那浑然一体的冷淡中,出现了一丝微小的裂痕。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下意识为她让开了位置,身体因为距离的再次拉进,而有一瞬间的僵硬。
  林露没在窗外看到什么,好奇地抬起头,看向他,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想到楼下刚刚发生的事,黑发青年垂下双眼,令阴影盖住眼瞳。
  他顿了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做了一个“等我一下”的口型,便环视一圈,在客房里简单搜索起来,这次终于找到了能够使用的纸笔。
  他带着纸笔走到林露身前,顺手给她捞了一把椅子,途中路过衣柜,又停下脚步打开柜门,拿了张毛毯,铺在座椅下方。
  黑发少女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眨了下眼睛,安静地坐下。
  很快,写有一行漂亮钢笔字的纸张,就被递到了她手中。
  上面的文字十分简洁:
  【樊慕在楼下丢了件东西。】
  看到这句话,林露一怔。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身旁唯一的同伴,黑发青年却没有和她对视,只是从她手中把纸页抽走,再次写道:
  【副本内的玩家,大部分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和善。】
  【他们很危险——】
  而我。
  我是安全的。
  笔尖停顿了片刻,在即将写下这句话时,一种微不可查的期待和战栗,混着一丝卑劣感,顺着指节向全身蔓延。
  他再度捏紧钢笔,才稍稍遏制住了这种趋势,理智重新占据高地,谴责起这并不道德的、试图借题发挥的私心来。
  他缓缓动笔,无视了内心某处传来的声音,转而写道:
  【我们调查完房间,就一起去楼下检查。别担心。】
  黑发少女微微倾身,又靠近了一些,低头认真地看完了这些话。
  哪怕他戴着手套,指尖好像也能感受到她冰凉的吐息,从而有些不太自然地略微回收了一下。
  她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微微蹙眉,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安,但在看向他时,还是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容。
  “谢谢你。”
  她很轻很轻地压低声音,尾音却微微上扬,那丝不安很快就被抹去。
  因为她信任着眼前的同伴,信任他是一个不同于其他玩家的、表里如一的“好人”。
  张三:“……”
  他缓缓收回纸笔。
  他快愧疚到无法呼吸了。
  今天接二连三的不对劲,甚至让他产生了点自我怀疑。
  以防自己再做什么古怪的事,他离黑发少女远了一些,开始动手搜查房间内的每个角落。
  鹿栖见状,有些遗憾地收回了视线,毕竟再逗下去,她捡回来的人类恐怕就要以死谢罪了。
  她在“坐着不动”和“象征性地帮忙”之间迟疑了一下,觉得后者更符合一些现在的人设,于是站起身,准备从另一个方向和黑发青年一起搜索房间。
  鹿栖离开毛毯,重新站在光洁的地板上。
  其实地板的冰冷,对她来说没有一点感觉,毕竟她的体温和正常人类比起来,本身就低得不太正常,而强韧的皮肤,也足以令她赤足站在荆棘之上也不为其所伤。
  她轻轻再度踏出一步,落地时也理所当然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此时在她面前的,是放置在窗户旁的一座置物架。
  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些装饰用品,整齐得仿佛从来没有人入住过,可当她用手抿过架子,指腹却没有任何灰尘的迹象。甚至那些难以被打扫到的角落,都洁净到不可思议。
  处处透着古怪。
  说起来,到现在她也只见了雇主母女,且她们都没有对丈夫又或者是父亲这个角色,有任何的描述,在朵朵说“妈妈晚上九点到家”时,也没有提起父亲的归期。
  是这个家里根本就不存在“父亲”,还是“父亲”已经死掉了?不过在里世界里,面对这种情况,鹿栖总是会更倾向于是性命出了问题。
  她对通关副本没有兴趣,只是单纯地对此有些好奇。
  鹿栖把这一侧的物品都简单搜查了一遍,没看到什么特殊的东西。客房很整洁简约,因此需要他们检查的地方并不算多,很快她就和张三会和了。
  随后,她站在门边,看着黑发青年进入卫生间,拉开抽屉,从最里侧搜出来一张纸条。
  鹿栖靠近看了一眼,这张纸条白底红字,和刚进入副本时遇到的那张有点像。
  【必要时,可以进入淋浴间】
  鹿栖轻轻偏了下头。
  “必要时”。
  这个措辞有点意思。
  听起来,如果不是紧急情况的话,进入其中似乎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可一旦外面有什么威胁到生命的东西,这里或许还能够提供一丝庇护。
  她环视了一圈卫生间内的陈设——淋浴间和外侧隔着一扇推拉门,洗手池旁边的架子上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旁边还挂着两条毛巾,看起来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有生活气息。
  张三来到推拉门前,动了动门,在察觉到这扇门的沉重后,便直接控制住了力道,在它发出声音前按住了它。
  与此同时,那种被阴影窥伺的
  感觉,骤然加重了起来,甚至令人有种它们已经站在了身后的错觉。
  但在场的两人,都没有对此做出什么反应,仿佛什么异常都没有察觉,更没有露出任何惊疑不定或恐慌的神色。
  张三平静地扫了眼淋浴间的门,便收回了手,对鹿栖轻轻摇了下头。
  这种门想要拉开,比普通房门发出的声音更大,而且很难采取手段消音。
  如果是他自己在这里,他或许会冒险尝试进入,但身边有一个同伴,他的行动就会更加谨慎,以防原本只需要一个人承担的后果,也被强加在对方身上。
  回到走廊,他再次看向朵朵卧室的房门。
  那道阴影仍然静悄悄地待在门后,犹如一座雕塑,但这次,从门底的缝隙之中,多出了几丝垂落的、黑色的头发,并且这样的发丝,正在缓慢增多。
  就像门后的东西,已经按捺不住地缓缓趴在地上,试图从门缝里窥探外界一样。
  他收回视线,没再走向厨房的位置,而是直接回到客厅之中,将那双漆皮玛丽珍拿起,来到玄关处,弯腰将鞋子放在地面上,随后微微侧身退开一步,极其轻微地推开了房门。
  他没有直接离去,而是站在玄关内等待。而这一连串的行动比语言更易理解,也更直观。
  鹿栖贴心地没再做什么,穿上鞋子后便来到门外。走廊上的地面,并没有屋内的地砖那样容易在走路时发出声响,她便没有刻意加重力道,轻巧地在走廊站定,回过身去。
  张三也刚好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在门阖上的那一刻,那种几乎要撅住心脏的、越来越沉重的空气,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隐约的被窥伺感也不复存在。
  黑发少女微微弯起眼睛。
  纤长浓密的睫毛盖住一部分眼瞳,投下模糊不清的阴影,这个神情,总能令人根据经验,而下意识地,做出她在微笑的判断。
  她的眼底却没有任何足以描绘的情绪,只是温和而漫不经心地想着,果然所谓的“喜欢露露”的话不能相信,非但没有认出她来,还想要把她永远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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