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陈韵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她,顺手抹一把脸:“女主要死了。”
  何晴晴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你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爱看小说。”
  陈韵:“挺好看的,推给你。”
  可拉倒吧,何晴晴:“我现在对爱情不感兴趣。”
  新婚燕尔的,怎么如此的丧气调子。
  陈韵:“蜜月度得不开心吗?”
  何晴晴:“挺好的,还在英国见了云溪。她女儿好可爱,长得像洋娃娃。”
  混血的小姑娘就是有基因的便宜,不过陈韵觉得自己的女儿天下第一好。
  她道:“我看到你朋友圈的照片了,她还跟以前一样,感觉没什么变化。”
  何晴晴:“是啊,三个孩子的妈了,还是跟大学生似的。”
  陈韵:“而且不用带孩子,肯定显年轻。”
  这话说的,何晴晴:“怎么觉得你在夸自己。”
  她手撑在桌子上,头朝前凑近一点:“话说你皮肤真好啊。”
  陈韵抬下巴:“刚打的光子。”
  她十八岁的时候自然青春无敌,脸一掐全是满满的胶原蛋白,光滑得像是刚剥壳的鸡蛋,但一过三十好像身体各项机能都感知到年龄的变化,不约而同出现小幅度的变化。
  动刀动针的医美她不敢做,偶尔去做做激光权当保养,说起来一点也不遮掩:“效果是不是特别好?”
  何晴晴:“我还以为是哪家新出的护肤品。”
  她说着话捏捏自己的脸:“最近不化妆,觉得自己憔悴了三个度。”
  陈韵才发现她今天的样子也不像是工作时的穿搭,诧异道:“我以为你是见完客户来找我摸鱼的。”
  以前两个人这样见面也不止一两次了。
  何晴晴今日素面朝天,连衣服都像是下楼扔垃圾的风格。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三个月了。”
  那不就是结婚的时候怀孕了,陈韵一脸惊喜,先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何晴晴:“没发现的时候都好的,一查出来哪哪都不对劲。”
  陈韵:“心理变化也是变化,毕竟肚子里多个人。”
  她说完自己觉得“多个人”的形容太过惊悚,接着:“怀孕肯定跟平时不一样的,你自己多注意点。”
  何晴晴:“我妈跟我老公就跟哼哈二将差不多,我不注意也不行。”
  她语气之中抱怨居多,陈韵给她倒杯水:“讲吧,在这儿可以畅所欲言。”
  何晴晴:“不行,我今天必须整点咖啡因。”
  她跟古装剧里客栈的店小二一样,冲着吧台的方向:“潇潇,我要一杯冰美式,记你们老板账上,谢谢~”
  陈韵:“你妈不让你喝吗?”
  何晴晴指着自己的脸:“连粉底液都不让用。”
  她整个人朝后仰:“我以为结婚能让她消停点,没想到控制欲居然变本加厉。”
  陈韵:“要不找个专业的医生跟她说说,很多都是没有科学依据的。”
  何晴晴:“我试过了,结果她非要人家医生保证有问题医生负责,谁敢跟她承诺?”
  世界上没有百分之一百的安全,医生面对这样的患者自然要首先保障自己的职业安全,哪里敢一口咬定。
  面对固执的家长,最好的方法其实是减少联系。
  但每个人的家庭情况都不一样,轻飘飘的一句话有时候需要很大的勇气去执行。
  即便是好朋友,陈韵也得视对方的情况才开口。
  她道:“幸好她在老家,只要跟你老公统一战线就行。”
  何晴晴:“不幸的是,她决定亲自来照顾我。”
  说到这儿她唯余叹息:“我小时候就是留守儿童,她根本一天孩子都没带过。”
  陈韵:“你妈不用忙公司的事情吗?”
  何晴晴:“她说这两年效益也不好,想把厂房卖了退休,正好到宁江来含饴弄孙。”
  陈韵好像能看到她的痛苦开始:“你爸没反对吗?”
  何晴晴:“我们家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爸能力有限,除了在外面请客吃饭充大头,对家庭的贡献是负数,自然向来是妈妈当家。
  陈韵想了一下也是,同情道:“要不给你妈找点事做,就不会一直盯着你了。”
  何晴晴:“她主要不是盯我,是盯着ta。”
  她说话的时候指指肚子,方才一点即将为人母的慈爱荡然无存,仿佛在提起陌生的甲乙丙丁。
  陈韵一瞬间能体会到她所有表达和表达不出来的情感:“跟你姓是吗?”
  何晴晴:“老大跟我,老二跟我老公。”
  她表情转化为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本来是老大跟他的,我妈没同意,说结婚我们出得多,得占先。”
  陈韵苦笑:“怎么整得跟冠名权招商似的。”
  偏偏为此吃最大苦头的人,好像没有决定的权利。
  谁说不是,何晴晴:“就这样我公婆还挺有意见的,我老公倒还好。”
  只是话音一转:“反正我公婆也替他争了。”
  真话都被她说完,陈韵只好讲点还算聊以慰藉之语:“好歹不用每天面对公婆。”
  何晴晴:“他们才不来,说反正是姓何的。”
  陈韵认识的独生女不少,两头婚的操作倒也是很常见,但像这样以姓氏划分亲疏得明明白白的这还是头一家。
  她道:“有点过分了。”
  何晴晴:“我妈觉得挺好的,将来不会跟那边太亲。”
  这听着也怪怪的,陈韵虽然形容不出来,可出于直觉也知道不该这么做。
  她抿抿唇,几句话到嘴边愣是挤不出来。
  何晴晴好笑道:“没事,你想说这婚没结好就直说。”
  陈韵无奈:“你都知道还结。”
  何晴晴:“撑不住了,这已经是我条件范围里争取到的最优解。”
  又全然真诚:“所以我真的很羡慕你,不管父母还是另一半。”
  她忽然剖白,陈韵:“是不是就为这个,你今年不怎么搭理我?”
  何晴晴如释重负:“对,也不敢跟你提我要闪婚。”
  那些内外交加的情绪里,使她的羡慕里滋生出阴影,说出来都自行惭愧。
  人性啊,其实是不经得细细琢磨的东西。
  然而友情也比之更加神奇,能把一切消弭于无形。
  陈韵踢她一下:“发癫。”
  她用的是盐山方言,是大学时期何晴晴教给室友们的。
  几个女生曾经一路嬉笑打闹,在只有一次的十八岁朝夕相处。
  何晴晴连
  人生大事都没有落泪的铁石心肠,莫名的红了眼眶。
  她道:“这算不算激素的副作用?”
  陈韵:“哭吧,我会嘲笑你的。”
  什么人啊,何晴晴:“我好歹是孕妇。”
  这会倒是理直气壮地挺着肚子,生怕别人不知道。
  陈韵:“行行行,那说点让你高兴的。”
  何晴晴兴致勃勃:“最近有什么八卦吗?”
  陈韵:“阳阳出生以后,我其实想离婚。”
  重磅新闻!
  何晴晴大吃一惊:“宋逢林也有得罪你的时候。”
  只凭此言,就知道陈韵这个念头有多么的无理取闹。
  人人都知道宋逢林爱她,虽然没有个肉眼可见的榜单,但大概是交际圈里丈夫排名的第一顺位。
  陈韵:“说实话,也就今天我敢跟你讲。”
  她这么一铺垫,何晴晴更加好奇:“为啥是今天?”
  陈韵:“怀孕的时候其实我们没聊过孩子姓什么,当时我很自然地以为是姓宋,因为结婚我们谈的就不是入赘。我爸妈觉得肯在姓氏上让步的男生,要么对女方有一些弥补这个姓氏的要求,要么条件差一些。他们真真切切为我的将来和人生考虑,不希望影响我的婚姻。生星星的时候我从产房推出来,我爸妈兴高采烈地宣布宋逢林主动提议孩子姓陈。我那会疼得要死要活的,听完觉得也没那么痛了。”
  事情至此看似都很完美,只是后续急转直下。
  陈韵:“大概也是我真的没经历过,生完阳阳才觉得哪里不对劲,整个月子里我爸妈除了照顾我和孩子,每天几乎要打一百个电话跟亲戚宣布他们有后了。”
  父母出身于农村,因为只有个独生女一度在生活圈子里抬不起头,甚至连宅基地被人侵占都自认没有底气去争。
  他们给予女儿很多爱,却也让她在知道可能不是无条件被爱的情况下更加崩溃。
  陈韵:“讲句残酷一点的话,我从小到大都算是优秀的,但带给他们的荣誉感,都不及我找到一个允许我的孩子跟我姓的女婿来得多。”
  她的优秀成为衬托,甚至在自己的家里也成为另外一个人的陪衬品,最大的成就是为老陈家“开枝散叶”。
  这四个字冒出来,就击败她受过的所有良好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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