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3月3日傍晚,经管学院学生会文艺部例会照常召开。
路灯六点准时亮起,两条绵延不绝的灯带夹着静谧校道,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天彻底黑透,经管学科楼下,一株拔地参天的古柏树旁站着个高挑少年,闲闲散散倚着摩托车,时不时漫不经心抬头望一眼四楼某间办公室的窗户。路上偶尔有行人经过,脚步匆匆,到他跟前总会慢下来,侧眸打量、低语不断,校园风云人物的待遇,在他这儿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扇窗户原本透出明亮灯光,忽然灯光熄灭,短暂的黑暗后,窗玻璃上隐约浮现点点烛火倒影,又过了三五分钟,重回明亮。
“这蛋糕真好吃,露露,你要不要再来一块?”
“不啦,你们分吧。”
“你等会儿还有局吧,要留着肚子?”
“是啊。”许朝露坦言,“要和乐队的朋友聚会。”
“那赶紧去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许朝露点点头,背起装满了礼物的书包,和部门里的朋友告别。
时越送她到楼道转角。
夜色渐浓,冷风穿梭走廊吹拂到身上,许朝露紧了紧外套,回头对时越说:“部长不用送啦,我朋友就在下面等我。”
“礼物还没给你。”时越递过来一个粉色纸袋,“生日快乐。”
许朝露双手接过,眼睛弯成月牙:“谢谢部长!”
铿锵有力声音,仿佛在喊号子表忠心,时越被逗笑,目光落在少女毛茸茸的发顶,下意识抬手想摸她头。
许朝露身体明显僵硬了下,眼睛盯着他手,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躲,如果躲开会不会不礼貌。
时越见状,动作一顿,指尖轻擦过她发稍,最终落在她肩上,温柔得体地拍拍:“去吧,路上小心。”
脚步声很快走远。
身后,副部长刘舒慢腾腾从阴影里走出来,停在时越身侧,脸上掩不尽的八卦:“越越,感觉小朝露最近对你有点生分了。”
时越:“有吗?”
“有啊。”刘舒说,“刚才切蛋糕,第一块她竟然给我没给你,你才是正部长诶,还是她喜欢的人。”
许朝露对时越的好感,部门里人尽皆知,两人郎才女貌,性格也搭,大家嘴上不提,心里早已经把他俩看成一对。
刘舒:“你对人家也有好感吧?就这么干等着啊?”
时越:“学生会不允许内部
恋爱。”
“得了吧,你真谈了主席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刘舒说,“光我知道的就有不止三对,主席从来没管过。”
时越没说话,像受到某种指引,目光忽然望向栏杆外面,落到楼下笔直参天的柏树旁。
刘舒也顺势去看:“哇,她校草竹马又来接她了。”
刘舒转身趴到围栏上,眺着楼下光景,情不自禁道:“不是我说,校草是真帅啊,咱们学校怎么会招到这种极品……”
时越记得刘舒喜欢的是女生,但听她这会儿的语气,仿佛池列屿那张脸帅到无往不利,打碎她性向,要是人家愿意追她,估计她分分钟沦陷,把自己打包上门。
时越淡淡瞭着楼下,看到许朝露从大门小跑出来,脚步格外轻盈,直冲池列屿所在的方向。
池列屿站直些,转身面向她,影子投落在地,被路灯拉得斜长。
在许朝露脚步放缓,停在他跟前的一瞬间,他忽然抬起右手,自然而然地落到她发顶,尽情揉搓抚摸,直到把女孩顺滑的头发揉得一团乱。
时越微微眯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池列屿刚才似乎短暂地抬了抬头,目光和他在半空中对上。
仿若挑衅。
时越错开视线,眸色渐深,对刘舒道了句“回去吧”,旋即转身走回办公室。
“你干嘛啊!”许朝露愤愤地给了池列屿两拳,“把我头发搞得这么乱!”
“这不挺好看的。”池列屿吊儿郎当道,视线落向她左手腕上挂的粉色纸袋,“这什么东西?”
“时越学长送我的生日礼物,还不知道是什么。”
“打开看看。”
“在这里?”
“嗯。”
许朝露狐疑地瞅着他,莫名觉得他语气冷淡紧峭,透着命令意味。
不过,她也挺想知道时越学长送了什么礼物,手伸进纸袋,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精致礼盒。
“好像是l牌的香薰蜡烛。”许朝露拿到鼻尖下边闻,“好香呀。”
l牌是奢侈品顶流,池列屿也有所耳闻。
“至少四位数。”他淡淡道,“你好意思收人家这么贵的东西?”
一边说,他一边转身走向摩托车,长腿一跨,干脆利落地坐上去,也不回头看她。
许朝露跟上,扶着他肩膀爬上车后座,语气从容:“他过生日的时候我送的礼物也挺贵的,礼尚往来,他的礼物我怎么不能收?”
池列屿俯身握把,冷风从前方刮来,将他凉浸浸的声音送到许朝露耳边:“你送了他什么?多少钱?”
许朝露才想起来,时越学长过生日那会儿,她还是人家的小迷妹,生日礼物准备得很用心,是时越最喜欢的球星联名的球鞋,花了她小四位数。
这事儿她怎么好意思讲给池列屿听。
“才不要告诉你。”许朝露闷声说。
前方传来一声冷笑,紧接着又是命令式的两个字:“抱紧。”
许朝露“哦”了声,手才刚环过他腰,发动机便轰地嘶吼开,车子如离弦箭般飞驰出去,凛冽寒风灌面,许朝露下意识低下头,脸埋在池列屿背后。他今天穿了件薄绒黑色夹克,面料还挺软的,她下巴微微陷进去,触到少年挺括清瘦的肌肉骨骼,跟他的性子一样硬,但无论何时都会给她带来无比踏实的感觉。
顺着环校路往校门开,行路通畅,池列屿心里却烦得要命。
少女两条纤细胳膊紧紧搂着他腰,手里至今还攥着时越送她的礼物,池列屿低头就能看见,即使不低头,那玩意儿时不时就敲一下他腹部,搞得人肚子全是无名火。
摩托车驶出校门后,猝然停在路边。
许朝露直起腰,茫茫然问:“怎么了吗?”
身前的少年直接下车,回眸看她,眉眼轮廓锋利,路灯黄白成片的光落进他眼里,尽被黑暗吞没。
他下巴指了指她手里的东西:“收起来。”
“哦。”许朝露仍坐在车上,慢吞吞地把书包反背到前面,打开一看,“没地方放了。”
“那给我。”
许朝露闻声,动作一顿,不太情愿的样子:“你该不会要扔掉吧?”
我倒是想。
池列屿眼神冷峭,直接拿走她手里袋子,挂到摩托车侧边的挂钩上。
许朝露身子往前滑了滑,被他这莫名其妙的冷酷劲儿搞得有点无语。她最近绝对没干什么坏事惹到他,况且今天还是她生日,这人不捧着她也就算了,怎么可以这么欠揍,明明下午还好好的,主动说来接她……
脑子转了转,她忽然想到,下午和现在之间,只隔着一场学生会例会。
而且,这人好像特别反感时越送她的礼物。
许朝露心跳有些快,定了定神,故作随意地试探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池列屿没理她,像听见一件多无聊的事儿,转身就走。
“我随便说的,你别走呀!”
话音落下,才发现这人只是经过车头绕了圈,从左边走到右边。
许朝露垂眸,就见他从车子右侧拎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礼盒,动作干脆,甚至暴力地拆开盒子,掏出一个漂亮的米白色头盔。
下一瞬,许朝露眼前一暗,头盔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套上了她脑袋。
少年微凉的手熟练地伸进头盔里,贴着她脸颊调整内部尺寸。
许朝露由着他摆弄。
扣好卡扣,池列屿那股子恶劣劲儿又冒头,扣着她脑袋左摇右晃,还用指节重重敲了两下头盔。
许朝露脑袋被头盔温柔包裹着,一点也不难受,有点搞不清楚他是在使坏还是在测试头盔好不好用。
“是啊。”池列屿这时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语气一如寻常的冷谈,“所以你能不能老实点?”
许朝露茫茫然听着,半晌,忽然意识到——
这该不会是在回答她刚才问的、被他当空气一样忽略掉的问题……
-你是不是吃醋了?
-是啊。所以你能不能老实点?
完全没想到他会直接认下,许朝露整个人都绷紧了,虽然感觉他这么说可能只是出于朋友间的占有欲,毕竟舒夏以前也吃过时越学长的醋,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脸热,明明有头盔遮脸,仍然把头往下埋:“我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
池列屿不冷不热地哼笑了声。
这不是她第一次问他有没有吃醋了。就算是正确的问题,肯定的答案,在她脑袋里都会往错误的、无关紧要的方向延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