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主持人引着重构乐队的五人上台。
  两个乐队的乐手面对面经过,依次握手,然后分站舞台两边。
  许朝露看到方嘉岁抓住池列屿的手的时候,整个人都绷直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理解这种生理性的紧张。
  三个大二学长完全想不到,几个月前被他们赶出乐器房的新生,今天竟然会站在这里,以强大的、自信的挑战者姿态,和他们争夺决赛名次。
  “之前是你给我留言,问我加入他们是不是在搞慈善?”姚烨和其中一人握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再看呢?我好像赚大发了。”
  那人急忙抽回手,灰着脸归队。
  进入紧张刺激的评审环节,率先出结果的是一百位大众评审。
  其中三人弃权,重构乐队获49票,瞬间乐队获48票。
  贺星诀心脏都要停了:“妈呀,比他们少了一票。”
  许朝露宽慰道:“方嘉岁毕竟是大网红,有号召力,而且普通听众听歌只关注主唱,不太关注乐队里其他人的表演,他们乐队突出主唱,大众评审更喜欢很正常。”
  池列屿:“大众评审的票权重低,全部加起来只占三分之一,专业评审才是重头戏。”
  许朝露:“是啊是啊,放宽心。”
  话落,池列屿的食指忽然被一只软软热热的手抓住,指甲抠进他肉里。
  原来某人只是嘴上宽心,其实心里紧张得不得了。
  专业评委席共有十人,能被k大邀请来当校歌赛决赛评委的,无不是乐界知名大拿。
  忐忑的两分钟过去,结果公布——
  三比七。
  瞬间乐队获得七票!
  挑战成功!
  主持人激动地公布出结果,许朝露他们都还有点懵。
  直到观众席大声喊出乐队名字,他们才如梦初醒般,相互拥抱庆贺,好几个人眼睛都是亮的,盈着泪,朝台下评委席深深鞠躬。
  “我们赢了?”回到后台,贺星诀人还是傻的,“我们现在是第一了?重构乐队被我们淘汰了?”
  “被pk下去的擂主不会直接淘汰,还有复活赛,五进二。”姚烨说,“最后留下七支队伍进入第三轮,争夺冠亚季军。”
  许朝露说:“不管第三轮怎么样,我们已经是十佳了,十佳就是胜者。”
  “是啊。”陈以铄推了推眼镜,轻声说,“我真的……已经非常满意、非常开心了。”
  能考进k大,又踏上校歌赛决赛舞台,谁不是自命不凡。
  但他们也清楚,进入第三轮的选手,每一个都非常强,其中有参加过很多届校歌赛的研究生学长学姐,有合唱队的女高音大佬,还有才华横溢的原创组合……
  和这些对手们相比,他们还只是初升的朝阳。
  走到这里,胜负已经没那么重要。
  比起戴着胜负欲的枷锁起舞,不如以一个已然胜利的姿态,去享受接下来的舞台。
  “我记得我进群第一天曾经说过,如果进不了决赛,我就把你们豆沙了。”伊玥这时忽然插话,语气淡淡的,夹杂微妙的幽默,“你们现在进了决赛,已经不用死了。就算没拿奖牌,也不怪你们,怪我。”
  贺星诀:“怪你什么?”
  伊玥微笑:“怪我没把你们的对手豆沙了。”
  众人被冷到,沉默片刻,然后爆笑。
  讲实话,刚经历的擂台赛不成功便成仁,他们情绪已经紧绷到快要断裂,这会儿终于得以舒缓,放肆地用笑声宣泄。
  “开心最重要!我啥也不想了,再像上轮那么紧张,真的会狗带。”贺星诀说,“我们现在要不然来计划一下决赛之后的聚会吧!”
  池列屿无情提醒:“决赛之后就是期末考。”
  “……那无了。”k大期末考恐怖程度堪比高考,贺星诀脑补出未来一个月他会过得多窒息,冷不丁打了个寒战,“那寒假呢?”
  许朝露:“我要和我爸妈去海市度假,乐乐和学长也要回老家吧?”
  “嗯,得回去过年啊。”
  “啊……”贺星诀叹气,“那就只能下学期再聚了。”
  话至此,他们忽然都意识到,几个月的朝夕相伴,可能要在今天,画上一个暂时的句号了。
  “一定要聚啊。”贺星诀强调,“下学期还得接着练歌呢。”
  许朝露:“那当然。”
  姚烨看着他们,其实他之前有点担心这群小屁孩只是一门心思组队参加校歌赛,比赛结束这个乐队就散了。
  经过这些日子,和他们混熟,他渐渐放下心。
  那么今天,最后一轮。
  怎么自在怎么来吧,反正未来还长。
  -
  决赛六点半开始,大部分观众六点前就已经入场。体育馆虽大,挤挤挨挨坐了七八千人,空气早已闷热不堪,加上决赛战线太长,三轮比赛下来,时针走过十点,观众原地坐了四个小时,身体疲惫,精力也大打折扣,渐渐怨声载道——
  “天呐,什么时候比完啊,我想回去睡觉了……”
  “这个赛程真的不合理!我感觉第二轮表演完就可以over了,没想到还有复活赛,还有嘉宾表演,还有第三轮……我麻了,已经审美疲劳了。”
  “连着三首飙高音炫技,你们确实很厉害,我的耳朵也很想爆炸,我得出去歇会儿。”
  “别走啊,就剩最后一组了,听完就结束啦。”
  ……
  第三轮的登场顺序按照第二轮决出的名次,倒序上台表演。
  瞬间乐队位列第二轮首名,因此,第三轮他们最后一个上场。
  原以为越晚出场越有利,没想到战线拖太久,评委和观众都非常疲劳了,没捞到一点好处。
  舞台灯光再度熄灭,黑暗中,观众席嘁嘁喳喳,嘈杂又浮躁,整个体育馆像个闷得快要爆炸的炉子,音乐响起时,三分之一的人都懒得抬头看。
  轻柔舒缓的钢琴前奏流淌,像一场及时雨,淅淅沥沥打散了场馆里燥热的空气。
  “别玩手机了,快看台上,你的火华哥竟然坐下弹琴了,突然变得好温柔啊。”
  一束追光灯打在姚烨身上,满头嚣张的红发这会儿松散垂落,堪堪盖过眉峰,整个人悠游自在地坐在电子琴前,手指在黑白键上轻跃,像一个洗净铅华、返璞归真的钢琴家。
  几个小节后,舞台中央倏然亮起。
  主唱、吉他手和贝斯手坐在一排白色箱子上,像逛公园逛累了,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的好朋友。
  架子鼓和电子琴就摆在他们身后,五个人集中在一块,几乎抬手就能碰到对方。
  每个人都是清新的蓝白色系穿搭,许朝露穿浅蓝色连衣裙,两腿条垂下来晃啊晃,手抓着麦克风,轻松自在地唱:
  “我本打算去流浪,把所有回望都交给夕阳。
  风是空港雨是牧场,我陷入万里无云的海洋。”
  后方led大屏上,夕阳照耀暖金色大海,画面中缓缓浮现歌曲名字——《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我并不渴望远方,只想找到一个可爱的地方。
  跨过飞杭穿过弄堂,你站在我始料未及的小巷。”
  干净到极点的声音,像拂晓时分的微风,也像薄荷汽水里叮当碰撞的冰块,观众席的噪音慢慢融化在这清爽解渴的歌声中,没人再喊累,也没人再急着离席,所有人都回归了观看演出的本质——安静地聆听,纯粹地欣赏。
  许朝露右手边坐着贺星诀,穿蓝色t恤白色长裤,一条腿伸长一条腿屈着,抱着贝斯摇头晃脑地弹,笑得露出尖尖虎牙。
  好像回到小时候。他情不自禁想。那时,高档的公寓楼还没建成,他们都住在离学校不远的老城区,放学后穿梭街角巷尾,吃冰淇淋,玩捉迷藏,三个人经常像现在这样随便往哪儿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直到被家长匆匆忙忙抓回家去。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远在世界尽头的你站在我面前。”
  贺星诀不记得生命中有什么最勇敢的瞬间了,只知道最幸运的那一瞬间,是小学一年级的某天,远在世界尽头一般的两个人,一个是班里成绩好的女生,一个是班里个子最高谁都不敢惹的男生,忽然走到他跟前,要和他这个没有朋友的胖子结伴回家。
  许朝露也在追忆童年。她已经想不起第一次见到贺星诀是什么样子,更不可能记得第一次见到池列屿的时候,家里倒是有他俩的第一张合照——两个小婴儿,放在摇篮里一起嘬奶嘴,她那会儿整个人还是皱的,像个猴,池列屿比她大几个月,又白又漂亮,对比起来真是惨不忍睹。
  时光荏苒,这家伙越长越出挑,这会儿坐她左手边,白色衬衫松开两颗扣,系着宽松的蓝色领带,同色工装裤,逆天长腿散漫敞开,脚下踩着一尘不染的白色球鞋——平日总穿一身黑的人罕见的清新打扮,像地中海沿岸沐浴阳光的橄榄树,迎着风,叶片闪烁粼光,张扬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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