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将辅导员应付过去,带着伊玥离开办公室后,他们突然就换了副凶神恶煞的面孔。
  一路争吵、辱骂、拖拉拽,伊玥在他们眼里仿佛不是亲骨肉,而是个没心没肺、卷走他们家钱财的贼。
  ……
  再后来,就到了这辆臭气熏天的车上。
  伊玥反握住许朝露的手,在她掌心写:
  你……的……手……机……不……是……被……拿……走……关……机……了……吗?
  许朝露狡黠地笑了下,回:
  书……包……里……还……有……电……脑。
  她所有电子设备都是同一个牌子,全都登录了那个家庭云。
  写完字,许朝露收紧手指,紧紧牵住了伊玥的手。
  颠簸的面包车上,两个女生互相传递勇气,冰凉的掌心逐渐有了些温度。
  许朝露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发生什么事。
  她都无比坚信,像一个根植灵魂深处的信念——
  池列屿一定会找到她的。
  第49章 海阔天空你别哭啊
  又在车上晃荡了一刻钟,终于来到目的地,车子转进小巷,停在一家门庭冷清的招待所楼下。
  伊玥下车之后,突然拉着许朝露往巷口跑,没跑两步就被她爸拽回来,“啪”的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欠揍是不是?给你老子老实点。”
  许朝露目瞪口呆,却见伊玥梗着脖子,白净的脸上浮现掌印,抬眼冰冷又愤恨地瞪着她爸,没有一丝无措,仿佛过去经常被这样对待。
  “小同学。”伊父转向许朝露,极其不耐道,“你说你多管什么闲事?快回你学校去。”
  许朝露死命拉着伊玥:“我不走,除非你让伊玥和我一起走。”
  伊玥叔叔从驾驶座下来,对伊父耳语:“你让她走了,等会儿肯定找人过来。”
  “总不能一直带着她?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小孩,我可不想惹麻烦。”
  “十几岁小屁孩,你以为她们能撑多久?估计很快就会把钱交给你了。”
  两个中年男人都生得高大,皮肤粗糙黝黑,像北方皲裂的土地,言语间夹杂浓重乡音,是许朝露从未接触过的那类人。
  她和伊玥紧紧拉着彼此,被拽进招待室楼上一间单间里,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两人缩坐在床头旁的角落,和男人拉开距离。
  伊父坐在床边,恶狠狠地威胁伊玥:“你不把钱拿出来,就别想回去上课了。”
  伊玥:“我没钱。”
  “行,反正家里现在没事情做,我就在这儿和你耗着。”伊父喝了口水,接着啐骂道,“呸,什么高材生,我怎么就养出你这种白眼狼,自己到大城市吃香喝辣,爹妈不孝敬,亲弟弟也不管。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手里拿那么多钱做什么?这几个月在云城过得很爽吧?真他娘的败家,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该把你送人,还他妈抱回来干什么。”
  伊玥没搭理他,伊父一拳头打棉花上,气得站起来绕了两圈,接着攻心说:“我知道你们快期末考了,你不是最喜欢学习吗?关两天学不了习,你丫受得了?”
  伊玥咬唇,转头去看许朝露。她自己没什么可怕的,只怕拖累她。
  许朝露脸色苍白得像纸,回给伊玥的眼神却镇定。
  男人虽凶狠,却也不会真拿她们怎么样。而她现在跟着来到这里,搅乱了他们原本囚禁伊玥的计划,云城随便一个小招待所的房间就要三百多一天,看样子他们并不舍得浪费钱,没有转移阵地的打算,所以现在真正被动的应该是他们。
  两个少女的手臂贴在一起,像两棵缠绕而生的藤蔓,互相给予力量。
  窗外,天色渐渐落灰,待在房间里的每一秒钟都被无限拉长,格外的煎熬。
  许朝露慢吞吞地捶坐麻了的腿,眺望着窗外逐渐浓重的夜色,心像被无形的手攥住,焦躁和恐惧不受控地探头冒出来。
  忽然间,她听到一墙之隔的走道上传来脚步声,杂乱纷沓,似乎有好多人。
  笃笃笃,他们的房门被外面的人重重敲响。
  伊父去应门:“谁啊?”
  “警察,快开门!”
  许朝露和伊玥腾地站起来,伊父扭头怒目而视:“谁他妈报的警?”
  “快点开门!”
  敲门声更重,伊父在门边踱了两步,还没做好决定,只听“嘀”的一声,门竟被从外打开,两名民警和四个高高大大的男生闯进房间,池列屿四下扫望,立刻锁定了摇摇晃晃站在墙根处的许朝露。
  她形容狼狈,乱糟糟的长发拢着张惨白小脸,杏眸睁得滚圆,像只迷失在丛林里的小鹿。
  许朝露觉得自己本来没怎么害怕,这会儿看到他,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和脆弱,脚下匆匆迈步,扑过去抱住池列屿,一头扎进熟悉的、干净清冽的怀抱。
  片刻后,脑后轻轻扣过来一只温热大手,有些无措地抚摸她发丝。
  “没事了。”池列屿心里石头终于落地,低声安慰,“这不是找到你了?”
  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声音,许朝露心尖一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没控制好情绪,立刻松开他,余光捕捉到旁边贺星诀瞅过来的,略显古怪的眼神。
  她咽了口唾沫,转过身,也伸出手感激地拥抱了贺星诀一下。
  胳膊刚环住贺星诀的腰,还不到一秒,外套后领突然被人抓住,不由分说地把她整个人拎了回来。
  许朝露踉跄了下,回头看到池列屿瞭着警察那边,手已经揣回兜里,神情闲散,好像刚才发生了什么都和他无关。
  警察和伊玥父亲正在交涉。
  伊玥父亲反复强调这是他们家的家务事,他身为父亲把女儿带到招待所来训话,不犯法不违纪,何须警察插手。
  “我还想报警呢。”伊父说,“这丫头一个人卷走二十几万的奖金,半个子都没给家里留,法律好像有规定子女要赡养父母吧,她这些钱怎么着也有我们的份。”
  伊玥冷声说:“父母得是老了,残了,穷得活不下去了,子女才必须履行赡养义务,你有手有脚能工作,好意思要人赡养。”
  警察也说:“而且你女儿才十八岁,还在读书,这个年纪不问家里要钱已经很不错了。”
  伊父脑筋一转:“是啊,她才十八岁,还是个在读书的小屁孩,警察同志,你说她一个人手里拿那么多钱我怎么放心?你也帮我劝劝她,赶紧把这笔钱交给我,以后我会按时付她生活费的。”
  说罢,伊父看向伊玥:“一个月给你六百够了吧?”
  “六百?”许朝露简直气笑了,“这里可是云城,叔叔,你知道我一个月生活费多少吗?”
  “多少?”
  许朝露想了想:“八千。”
  池列屿:“我一万。”
  “你们这么少啊?”贺星诀故作惊讶,“我两万,勉强够吃饭。”
  “……”
  几个警察都听乐了,别过头去抹了下唇角:“你们几个别捣乱。”
  “那是你们家境好,在穷人家,一个月六百已经可以吃得很滋润了。”伊父说,“要不再给你加两百,每个月八百,按时或者一次性打给你都行,怎么样?”
  伊玥冷笑:“你做梦。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你。”
  “你们看看她,白眼狼啊。”伊父抬手指着伊玥,指头像模像样地发着抖,恨不能戳碎她的脊梁骨,“我和你妈生你养你这么多年,家里那么困难,收成一年比一年差,你不想着帮衬家里也就算了,也不关心你的亲弟弟,他也想像你一样去县里的好学校上学,转学费用好几万,家里哪里付得起?你不能只顾着自己读好学校……”
  “我那是靠我自己考去县里的!花你们一分钱了吗?”伊玥终于忍不下去,语气带上了明显的愤恨,咬牙切齿,“大姐嫁人之后,家里什么活都是我干,每天上学回来都要洗衣做饭,根本没时间学习。后来弟弟出生,我给他当保姆,伺候他那几年,你们有给我一分钱工资吗?我考上了高中你们不让我去,是我自己逃出去,给人补习赚到学费和住宿费,你们让我回家里住继续给你家当用人,我不肯,所以你们三年都没给我过一分钱生活费,现在你要我还你什么钱?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顿了顿,伊玥转又对警察说:“我家根本没他说的那么贫困,家里有田有房子,我弟弟顿顿都能吃上大鱼大肉。我之前在家里打扫卫生,发现他们床下边有个暗格里装着两块金子,按照现在的金价至少能卖十几万。我真后悔,当时走的时候就应该带着那两块金子一起走,反正他们根本不想花自己的钱,就知道吸我的血!”
  “你!”伊父怒不可遏,高高抬起右手,对着伊玥的脸就要扇下去。
  手落到半空,伊父突然龇牙呼痛,手腕被一个从进门开始就默不作声、存在感非常低的男生狠狠箍住,力气大得惊人,仿佛能将他的腕骨生生掰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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