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这会儿在食堂里,他的反应和昨晚差不多:“太无聊了。”
  “不无聊啊。”许朝露说,“你稍微投入一点,做几个耍帅动作,我们肯定就能晋级。”
  池列屿扯唇:“我就算不做,我们也能晋级。”
  “做嘛做嘛。”许朝露忍不住拽了下他袖子,“我想看。”
  话落,她忽然觉得刚才那个语气有点不对劲,好像在撒娇,连忙松开他,仓促补了句:“我们都想看。”
  池列屿偏过头,视线顺着根根分明的眼睫落下来,在她脸上定格须臾。
  没再拒绝,但也没有正面答复。
  许朝露想,这应该是默认的意思了?
  她轻抿着唇,左手在桌下抚了抚右手掌心。
  感觉这一下挨得还挺值。
  最后闲聊几句,一行人便启程前往体育馆。
  初赛场地确实简陋,没有实际意义上的舞台,只在体育馆中央用几块牌子象征性地围出了一块空地,北侧有面两米多高的海报背景墙,选手就在这面墙前边表演,评委坐在南侧一排桌子后边,观众则是没有固定位子坐的,来一波走一波。前边几位选手的表演不怎么吸引人,观众溜了挺多,体育馆里这会儿并不拥挤。
  贺星诀:“初赛没有对外展示演出名单,要不然有吃草上场的地方,怎么可能就这点人围观。”
  “你还嫌人少?”舒夏不放过任何消遣他的机会,“这点人你都紧张得喷水了,人多不得喷血啊。”
  “我是那种压力越大发挥越稳定的天才乐手。”贺星诀摸了摸嗓子,飚出一句,“怎么大风越狠,我心越荡~”
  “……”舒夏无语,“别荡了,到你们上场了!”
  工作人员引导他们上台,姚烨走在最前面,一脸轻松地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打招呼。
  贺星诀紧忙跟过去,深吸一口气,从口袋摸出一副墨镜戴到脸上。
  “帅不帅?”他问许朝露。
  “不错。”许朝露笑,“盲人贝斯手,我们乐队又一个加分项。”
  “……”
  贺星诀憋了会儿气,还是没把墨镜摘下来。
  他觉得他这个打扮很适配今天表演的歌——《背包客》,走遍大江南北,当然要戴个墨镜防晒。
  五人都穿着冲锋衣、工装裤和登山靴,肩上的乐器犹如随行的背包,好像即将奔赴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来到前台亮相的一瞬,评委和观众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我天,这一队颜值也太逆天了,没有一个长得不好看的。”
  “那是校草没错吧?他竟然会弹吉他,还组乐队,也太酷了!”
  “还是别对这队抱太大希望,看起来像挑了五个模特走t台,乐器不是用脸就能弹好的。”
  “你看那个鼓手,走上台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弱唧唧的,真的能打架子鼓吗?”
  “姚烨怎么加入了这支乐队?除了他之外全是新生,他一个人再厉害也带不动吧。”
  “你还不了解他吗?主唱妹妹长得那么漂亮,技术不技术的都不重要了。”
  ……
  听主持人报完幕,陈以铄深深吸了口气,耳塞仔细塞进耳朵里,外界纷纷扰扰的噪音忽然就被隔绝到远处。
  池列屿回过头,冲他扬了扬下巴。
  收到开场信号,陈以铄什么也没想,抬起鼓槌就往下砸,像他们之前每次排练一样。
  这一瞬间,所有紧张好像都被一口气吞到了肚子里。
  他曾经以为,打架子鼓是高压生活中仅有的一种宣泄。
  他的父母都是政府官员,感情极差却被工作和家族捆绑着不能分手,他觉得自己比起他们的爱情结晶,更像他们的任务,一个生来就必须出色的工具。他习惯了逆来顺受,身体里仅有的那些叛逆,关起来打一会儿鼓也就烟消云散。
  来了k大之后才发现,原来打鼓不仅仅可以宣泄压力。
  还可以制造快乐。
  甚至重塑信心。
  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很厉害,但队友们总是夸他比节拍器还稳,管他叫“触手怪”、“节奏大师”。
  “明天让乐乐开场,啥也不干,先上一串超高速双踩加爆裂鼓点,震掉观众的下巴。”
  “可惜这首歌太短了,让乐乐连着打半个小时以上才能充分展示他恐怖的耐力。”
  ……
  前奏一响,密集的鼓点暴雨冰雹似的砸下,观众席静止了片刻。
  “……”
  “我要收回刚才对鼓手的错误评价。这家伙真猛啊!”
  “看看人家手上的肌肉,把你抡起来当鼓槌都绰绰有余好吗。”
  评委席旁边,舒夏早已立好三角架,相机放上面录像,她举着手机同时录。
  镜头对焦在主唱脸上。
  扎着高马尾的少女,面庞柔美素净,一双杏眼毫无怯意地直视台下观众,像在邀请他们也加入这场旅行。
  炸场的前奏归于铺垫,女孩清透又充满力量感的声音响起——
  “我爱这个世间所有旷野、海水、冰原、山川,在有生之年。
  那些远方更远,星辰、云卷、牧群在子夜失眠,我都想走遍。”
  她的歌声天生带有极强感染力,听众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渐少了,一个接一个被她带入歌曲的情境中,屏息聆听。
  池列屿站在她左手边,黑衣黑裤英气逼人,手里的吉他是黑红色gibsonslash,这款电吉他出了名的重,在他手中就像个轻巧玩具,冷白灯光落在乌黑的发梢、宽阔的肩膀、拨弦的长指上,整个人显得格外散漫不羁。
  台下数不清的眼睛注视着他们,渐渐的,有人跟着摇晃,有人挥起了手。
  体育馆里温度并不高,池列屿却觉得身体开始发烫,想流汗。
  正式比赛和排练确实不太一样。
  这里的音响功率更大,鼓点变得很重,贝斯低音轰鸣,合成器更迷幻,许朝露的声音也更有穿透力,来回穿行在他心脏。
  每一种声音,每一丝震动都被放大。
  每一次对视,眼神都是炙热的。
  他可能要收回,之前说这场比赛无聊又没有挑战性的话。
  “谁不是自由的,再流连也不过一时片刻。
  谁真的放弃了,别说太晚,末班车又如何?”
  许朝露一边唱,一边走过去和贺星诀互动,两人默契地前后摇摆,许朝露绕着他转了圈,慢慢倒退回原位,马尾在脑后一晃,她放下话筒,转身去看池列屿。
  副歌暂时落幕,紧跟的是吉他solo。
  许朝露额间早已淌出汗水,感觉自己头顶都在冒烟。
  而池列屿那张脸还是一副冷淡清白的样子,手里捏着她十年前送他的深蓝色拨片,快速扫动在琴弦上,音高层层往上递,像被狂风卷起,穿行在云间。
  接着是一连串改编的击弦加滑音组合,少年修长的手指迅猛而精准地落下,吉他失真叫嚣,狠狠撞击着每一颗心脏。
  尽管见过很多次这人炫技,许朝露还是会被惊艳到。
  最后一段主旋律琶音,池列屿握着琴侧过身,漫不经心面对她。
  许朝露怔了怔,无意识屏住呼吸,看见他将琴颈往上一推,线条流畅的下巴颏儿跟着重音向下低,额前碎发凌乱地散落,遮住半张脸,冷白灯光在他鼻尖扫过一道锋利掠影。
  下一秒,重音再度炸开,他身子又弓下去些,右手狠狠扫弦,带动肩膀跟着律动,这动作在其他吉他手那
  儿挺常见,然而放在一向游刃有余懒得动弹的池列屿身上就显得格外张狂放肆,吉他弦震动得仿佛能看见音浪,许朝露眼睛跟着他的手指,跟着他晃动的发梢,跟着他胸口的起伏,完全忘记了呼吸。
  台下的舒夏手机都要拿不稳,耳边全是女生的尖叫声,要不是正在录视频她也想尖叫,全世界估计只有许朝露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看着这种画面还能稳如泰山道心不破吧。
  最后一个小节,池列屿猛地将琴颈拉高,一记夸张的弯音像是要将所有情绪推向极致。
  他在这时终于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莽撞相遇,许朝露感觉自己就像个靶子,被一记超光速丢过来的、漆黑凌厉的飞镖正中红心。
  她心跳全乱了,好像有一万只灵巧的小鱼在胸腔里头钻来钻去吐泡泡。
  握紧麦克风挪开眼,她轻轻吐了口气。
  很快又转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和池列屿对视,下巴向台下一点,眼神明摆着问他:
  难得耍个帅,你怎么一直对着我,不面向观众?
  池列屿懒散后退一步,回给她的眼神直白到极点:
  不是你说想看?
  第30章 closetoyou鸡蛋怎么就……
  在沸腾的人声里,那双深黑熠亮的眼睛,独独看她。
  许朝露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错意,有一瞬间,耳旁什么声音都消失了,像被那道视线拖入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存在的奇异空间。
  心跳又快又重,和之前单纯由比赛激起的兴奋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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