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况且你家大儿子勤奋肯干,大家也都是知道的,断不会短了银子......”
话说到这个程度,老金头就差直接说:
‘众人都在等着,可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快些将事儿办完就快走吧。’
这不单是对叶家人的暗示,也是对自己儿子的暗示。
可到了这时候,叶家人还是有十万分不情愿,叶守财在喉头滚动了几声含糊的音节,这才同金威说道:
“还是有些不妥,万一老大之后还不上钱,金大哥手握版籍册,不是还得来找我们吗?”
“不如还是将房子压上吧,左右还上的话,那屋子也还是他们一家子住着.......”
而还不上又当如何,叶老二没有说,也压根不可能说。
叶老爷子在旁老神在在,像是精神不济,又像是在无声默认。
于是,听到这话的屋中之人便更加沉默,连带着原本出来打圆场的老金头都憋着一口气,歇了为叶家人说话的心思——
这叶家人看来真的苛待长子!
从来都只有压上‘能周旋之物’更好一些的说法,否则到日子交不上钱,大概率要被直接收屋,那叶守钱这一家三口去哪里?
睡大街上?
版籍册可不同,不但主家可以补,顶多也就算是让几个名字在金威这里过了个眼,叶家人不放心,金威还不放心呢!
毕竟先前所说的那种收债方法,得是在主家人要脸皮的情况下,要是遇见没脸皮的人,上门讨债,不吃胡搅蛮缠那套,钱大概率是收不回来的呢!
若是要有当担的人家选,自然是版籍册比地契房契好选,讨债人上门也有的周旋一二,指不定能延后几天.......
可叶家人如今这么选,可不就是刻薄吗?
也不知道这叶老爷子这当家人到底怎么想的,从头到尾都没说上几句!
难不成一直替他说话的叶老二是人,叶老大就不是人了不成?
在场之人心中有了计较,难免面上显露出来几分。
叶青釉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想到除房契外更好的质押物,但又有些不死心:
“金叔,若是我们手上有些瓷器......”
金威一听这话,乐了:
“若是一两件,我带走也就带走了,可若是超过十件以上......我对不住你喊我一声叔,那就还是算了罢。”
一两件瓷器能要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同时具备‘数量上’‘能顶的上银子’的瓷器,必定是精品。
龙泉虽然匠人众多,可对精品的瓷器的烧制,却还是有一个大缺口。
这样的瓷器,只要收的好,必定不愁价钱,也不愁卖。
可若是以数量顶用的瓷器......
先不说拿来后怎么卖,就算是能卖掉,占地方不说,回本也需要一个漫长的周期,还得花时间,花精力,少说不准什么时候被笨手笨脚的打破几个,可能这单生意就是亏本。
叶青釉心中叹了一口气,彻底歇了用原先老爹烧制那些瓷器做质押的想法。
她倒是可以起窑烧瓷,也认定自己的手艺会比叶守钱如今要更好一些,但......
哪有信誓旦旦和借款人说‘你等着,我去给你现烧一个出来’的事儿呢?
先不说她烧制出来的东西合不合现在人的审美,单说要是能烧出好东西,叶家人那边估计就如见血的蚂蟥,怕是再也甩不掉了。
所以.......
“还是质押掉老屋吧,阿爹。”
叶青釉轻声道了一句,叶守钱虽然迟钝,却也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他没有慌,没有乱,没有质问老爷子等人为何不行一个方便,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叶青釉的决定,只是道:
“好。”
金威当场掏出袖口中早已准备好的契书,起笔写个分明,叶守钱回屋取来房契,交于见证人,再扣下手印。
不知是否有意,二十两银子被金威随手一递,竟是到了叶青釉手中。
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可却是了断亲情的最后一点儿重量。
第51章 分家完毕
叶青釉颠了颠手上银子的重量,哂笑一声,双手捧银,朝上首道:
“银子已经在这儿,麻烦阿爷签下立契书。”
叶老爷子的反应,叶青釉没有看到,不过想来这件事从头到尾,对方也不会介意。
反倒是手上的重量一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叶青釉手中的银钱袋子被早已经望眼欲穿的叶守财收入了囊中,而叶老爷子,也早已从老金头手中签好了立契书。
这薄薄一纸,承载着一线生机。
只可惜,除了叶青釉一家三口心中有些激动欣喜,没有人觉得这是多好的事儿。
叶守财拿了钱,便挥着手急冲冲要赶人走,一边往外踱步,一边还道:
“既然分了家,那以后我们虽然姓叶,可就没有丝毫关系了,若是有啥难处,可别怪咱们兄弟情薄。”
这话说的难听,而端坐上手的老爷子又不出声斥责,显然也是同样的意思。
于是,当下屋中便又是有几个人摇头叹息。
可这终究不是自家事,也管不了,只得该散场散场,该回家回家。
老金头眼见这场面,心中就更为感慨,看着这和自家孙辈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难免有些怜惜,趁着一帮人都往外走的功夫,伸手轻轻摸了摸叶青釉头上的小螺髻,小声嘀咕道:
“世间哪里有这种不当人的事儿,传出去都难做人!这老叶,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年病糊涂了,前几年也没这么偏心.......”
“小丫头,你阿爹这人我知道,仁厚的很,邻里名声也好。听说你爹手这几年伤了难做瓷器,想要两个月赚三四十两怕是难.......这样,我教你一个主意,我儿子看着虽然凶,可不是什么坏人,真要是个坏人,我这么多年的村里正一定被人狂戳脊梁骨,没有法子做的稳当,也早早就将他扫地出门.......”
“你若是两月内还不了钱,你就同你娘在他面前哭闹祈求,臭小子吃软不吃硬,应当也能让你延期一些。”
叶青釉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生有些臭脸,可絮叨间多有仁善之意的老金头,没有拒绝这份好意,只是小声道:
“好......可金叔就在一旁,他已经听到,我到时候还可以这样吗?”
老金头一愣,别过脸一瞧,果然同款臭脸的金威就站在身侧,不知道瞧了自家老子多久,老金头老脸一红当即就是一声闷哼:
“不要紧!”
“你只管到时候撒泼打滚,他要生气就找他老子算账,为难小姑娘算是什么个本事。”
老金头骂骂咧咧走远,叶青釉瞧的叹为观止,实在没忍住,抬眼看了一眼全程没吱声,黑脸挨训,不似儿子更似孙子的金威,更觉意外。
原先白氏同她说金家事儿的时候,她还真当着父子俩有啥大矛盾,现在看看,比起有什么不可调停的矛盾,更像是俩嘴硬的父子较劲。
如此看来,这老金头和金威,不但是容貌像,性格也应当是很像的。
那全程跟在金威身后,不发一言,似是很害羞的瓷娃娃姑娘,应当是随了其母亲.....
叶青釉心中有些猜测,许是这一眼看的有些久,跟在身后最后出门的叶守钱与白氏低声交谈了两句,随后便来抱起叶青釉,轻声哄道:
“等爹娘赚够钱还了债,也给你买那样漂亮的璎珞与长命锁。”
长命锁?
她刚刚看金家漂亮姑娘的那几眼,被爹娘认为在看首饰?
叶青釉倒是没想到自己多看的这一眼会有这样的误会,摇了摇头刚要开口,便听一旁目送老爹离开的金威耳朵却好像是狗耳朵一般,不知何时将这话也听了过去,毫不留情开口道:
“那也得还上钱先,况且孩子身上衣服都短半截,我若是你,有了钱也先给孩子裁两身合适的衣服,可不敢想什么远的长命锁。”
“我这一路上都听别人说叶老大仁厚,怎么做事儿这么糊涂?”
“不对,若是不糊涂,也不必连累媳妇闺女分家,还欠了一屁股的银子。”
这话说的倒也不是假话,只是真话总是一样的刺耳。
叶守钱夫妻俩脸上原本因分家而起的喜色,听了这话,顿时便有些惨无人色。
叶青釉知道自己爹娘不算是能成器的人,也知道他们本就糊涂,也许是因分家一时间有些太过欣喜,而画了一个在常人眼里有些难以靠近的大饼。
但自己心里怎么想,同外人说出来又不一样,况且金威这话,已经超过了反驳的程度,可以说是讥讽。
于是叶青釉当下便有些不乐意,仗着自己年纪小便开始胡搅蛮缠:
“有奔头总是好的,万一说不定那天就有了呢?”
“我还想着我以后要是赚足了银子,一定给我阿爹阿娘筑一座满是金子的屋子.......难道连说都不能说,想都不能想?”
虽然现今为止,所有的奔头希望,都是叶青釉自己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