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父母不聪明,毕竟是这具身体的亲生父母,难道还能咄咄逼人的责怪二人吗?
  嫌弃,责怪,甚至是厌恶.....全部都没有意义。
  而且死亡,也未必能够带给叶青釉新生。
  逃避,是叶守钱夫妻做出的决定。
  但绝对不是叶青釉会做的决定。
  叶青釉将胸中的浊气缓缓呼出,又将破绳丢在地上,几步上前握住白氏的胳膊,直视白氏,一字一顿道: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活法。今日寻死的事情,我就当不知道,不记得。”
  “只是有一点阿娘要记得,你们不会做事,就只需要听我的声音。”
  “切记,只听我的!千万不要再自己做什么傻事!”
  白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晃的头昏脑涨,还没来得及反应,甚至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收回去,又听叶青釉沉声继续追问道:
  “我最后问阿娘一遍,那洪家在哪里?”
  “我去找阿爹回来。”
  第36章 软弱的父母,强势的闺女
  最后这一声,叶青釉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几乎是齿尖相撞,倾轧而出。
  白氏未有见过这样的闺女,可本就糊里糊涂的脑子,一时也分辨不出来有什么错处,眼见叶青釉气势迫人,竟有一种‘畏惧’之感涌上心头,当即缩着脖子,磕磕绊绊的回话道:
  “就在咱们家出门左转,右手边的第一条小巷子里.......”
  叶青釉心中松了半口气,但还是不放心:
  “门前有什么标识?”
  白氏显然没有听懂‘标识’是什么,但前几个字还是听得懂的,于是她尽量捡着闺女想听的讲:
  “洪家老娘平日里会编些簸箕,篮子之类的东西卖,他们家不大,东西都堆在门外......”
  叶青釉点点头,站起身就准备走,白氏仓皇摸了泪,踉踉跄跄就准备爬起身跟上自家闺女。
  脚步声如此大,叶青釉自然不可能没有听见,也更不可能让白氏这么个弱女子跟着。
  她如今算是已经看透——
  无论是叶守钱,还是白氏,其实都不能用什么委婉的话术相劝。
  他们原本就是懦弱老实的人,固然叶青釉能用软话变更他们的决定,但也能因为别人的哀求,软话而动摇。
  不能给他们自己做决定的机会,而要先做,他们哪怕是为了这唯一的闺女,也会激发出最后一丝血性。
  这些叶青釉原先其实就有所察觉,可却没有清楚的明白这一点到底有多重要。
  若是睡前就清楚的告诉对方应该怎么办,强硬的告知下一步她想要如何,他们也许就不会在大晚上闹这一出令人心焦的事儿来。
  “阿娘就留在这里。”
  叶青釉脑中快速划过想法,在白氏下意识的否决中,回身再次握住了白氏的手:
  “不要胡思乱想,也莫要闲着,收拾几件平日里穿的一家子衣服,家中若还有什么值钱的......”
  叶青釉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奈何破屋中一贫如洗,一眼看得到边,什么东西也没有,于是只要咽回嘴里的话,叹了口气:
  “算了,我那张床的床板下面还有几十文铜板,阿娘都拿上,在家里等我们。”
  白氏胡乱擦着脸上的眼泪,欲言又止一息,可又在看到叶青釉眼神后,喏喏的缩了回去。
  叶青釉重新沿着先前去夜市的路,翻过旧窗,想了想,又实在放心不下,隔着窗同白氏说道:
  “千万就在此地等着我们,收拾收拾东西,马上就回来。”
  “我若是回来看到阿娘又自缢......我会恨你。”
  叶青釉咬着唇,再添一笔狠话:
  “莫说下辈子当一家人,下下辈子,我也不见阿娘。”
  于白氏而言,天底下,再没有比这句更吓人的话。
  白氏当场便被吓得浑身颤抖,含泪默默点头。
  叶青釉不再耽搁,直接拔腿就跑,顺着白氏原先说过的方位狂奔而去。
  隔着一条繁华的街道,一边是原先叶青釉去过的夜市,一边则是阴暗潮湿的巷弄。
  巷弄中灯火不达,仅有浅浅月华浅铺地面。
  叶青釉很快便找到了不远处有一家屋门口堆叠着一堆竹制品的人家,可令人意外的是,一路上却没有发现叶守钱的身影。
  不仅没有叶守钱的身影。
  甚至这家的门也是开着的。
  叶青釉的第一反应其实是,自家的便宜老爹是不是已经登堂入室,犯下恶行,但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屋门口其实还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矮瘦老妇人。
  那老妇人许是因为年岁大又少眠的原因,半夜竟然是在借着月色,慢吞吞的在编竹编。
  瞧着她手上东西的进度,显然是已经枯坐了许久。
  没有人,叶青釉原地在无声的巷弄里面站了几十息,最终下了判断。
  这当然不是说这条巷弄里面没有人,不然那老妇人是什么,鬼吗?
  这是在说,这洪家里没有其他人。
  老妇人编着竹编,时不时还要看看巷口,这是在等人,而洪涛并不在家中,而老母亲心中常有挂念。
  所以,叶守钱并不曾进过洪家。
  否则的话,必定会被老妇人发现,不至于还坐在此处拨弄竹子。
  叶青釉原先的直觉是准的,叶守钱夫妻二人,自己身为可怜人,又太会共情可怜人。
  软语固然可以改变他们的心意,可同样会因软语动摇——
  叶守钱未必是知道屋中没有人,也可能......是被坐在门口的老妇人阻拦了去路。
  他想要为女报仇,可八成不愿意在人家母亲面前杀掉别人的儿子。
  可怜人的悲哀.......
  叶青釉叹了一口气,迈步沿着小巷弄阴暗处找,果然在又走了数十步后,在一个漆黑的角落里面看到了抱着柴刀,低着头的叶守钱。
  叶守钱出来时只穿了一件单衣,可不知怎的竟浑身大汗,整个人呆呆傻傻的站在墙根处,连叶青釉走近都没有发现。
  叶青釉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缓步上前,抽走了叶守钱抱在怀中的柴刀。
  叶守钱先是一愣,抬起头来想要夺回柴刀,下一瞬,便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前的闺女,失声道:
  “青儿.......”
  这声青儿似吼似哑,叶青釉听得耳膜一震,再看叶守钱双目通红的模样,整晚所有事的起起伏伏涌上心头,眼中一酸,险些绷不住落下泪来。
  这和是谁,多大,有没有阅历完全无关。
  这就是一个女儿,在面对想要为她报仇雪恨的父亲面前,诚挚的泪。
  叶青釉吸了吸鼻子,轻声道:
  “回家。”
  叶守钱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洪家,张口欲言,却被叶青釉虽轻,但无比坚定的声音噎了回去:
  “回家。”
  “洪涛就是个说客,不然哪里来的男人同你说事?总不能让二叔三叔直接出面说卖孙女,卖侄女?”
  “洪涛同你当说客,二婶娘给阿娘当说客,可这两人哪里是担事儿的人?”
  叶守钱面容呆滞,脱力靠在墙边。
  叶青釉一字一顿:
  “是叶家的其他人要卖了我。”
  “阿爹现在回家,把所有装睡的,真睡的人全部都闹起来,说分家的事儿。”
  “如果今天没有把家分了.......我明天,就吊死在你们面前!”
  第37章 软硬兼施的拿捏
  “阿爹不愿意去?”
  沉寂的巷弄之中,叶青釉的声音幽幽,令面前宽阔肩背已有垮塌迹象的男人浑身都又片刻的颤抖。
  可叶青釉的声音还是没有停止,反倒把手中的柴刀往叶守钱的手中递了递:
  “那阿爹就去洪家吧。”
  “阿爹去将那洪涛打死,阿娘又要在家上吊,你们一人被处刑,一人自尽,就留我一个人。没了你们,没了柳府,指不定日后那些恶亲戚又要把我卖到什么张府陈府王府.......”
  手中伸出的柴刀震颤,可叶青釉却始终用着力道,没真将那柴刀脱手交给面前颤抖愈发厉害的男人:
  “我不如明日就上吊......”
  “......不!”
  叶守钱声音嘶哑,又重复了一遍:
  “不!”
  “不是不愿意,不是......”
  “阿爹听你的。”
  叶守钱颇有些手足无措,喃喃道:
  “只是,你阿娘.....”
  还知道问,看来这两个人的决定,早在刚刚的小屋中,就已经无声的敲定好——
  八成是决定一起死,当一对冥府夫妻。
  叶青釉心中叹了一口气:
  “还没有出事。阿娘命不该绝,上吊绳开裂,掉了下来。”
  “阿爹,这是天意,咱们不是没有活路,只是咱们不能自己把自己活路弄没了。”
  在听到妻子没有事情之后,叶守钱明显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本脸上堆积不知许久的冷汗倾注而下,模糊了对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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