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虽然池南暮也没有明说要来接他......
  江初将头靠在玻璃窗,些许失落。
  到了仲春,温度已经回暖,就是雨水太多,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空气潮湿。
  此时窗外飘着小雨,接连落在车顶,溅到车窗玻璃上,形成斑驳的水渍。
  江初往玻璃上呵了口气,指尖戳着水雾,百无聊赖,乱画一气,他没注意到车速减缓,正往路边停靠。
  等车彻底停驻,重重顿了一下,江初才有所察觉。
  “抛锚了?”江初回头问。
  “是啊,”顾安叹着气揶揄,“车轮被丘比特的箭射中,漏气了,没法开。”
  丘比特的箭......?
  江初赶紧擦干玻璃上的雾,凑到窗边,从前往后看。
  他的车后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雨水晕得视野朦胧,江初看不清车牌。
  江初刚要推门下车,就听顾安说:“哥,白少不是让你多多推拉,把池总迷得晕头转向么?你这样猴急冲出去,一点都不沉稳。”
  “......我本来就不沉稳。”江初面上嘴硬,很快缩回手,装作在看手机,实则放轻呼吸等。
  笃笃笃——
  余光中映入稍暗的影,车窗紧接着被敲响。
  江初抬头向窗外望去。
  窗外的人打着一把黑色的伞,身上仍是黑西装,然而车窗上雨水凝结,模糊面庞,叫人看不清晰。
  喜欢一个人,那种想要快点见面的心情,是抑制不住的。
  江初立刻摁下窗户,连玻璃下降的速度,他都觉得慢。
  车窗降到底,雨声大了些。
  池南暮太高,江初只好向外仰起头,这样才能看清楚池南暮的脸。
  嘀嗒——
  一滴雨透过车顶与伞的间隙,掉落在江初眉心,弹着溅开,触感冰凉。
  江初下意识阖了阖眼,温热的指尖随即覆上眉心,池南暮俯下身,帮他抹掉了额头上的雨水。
  “早上好。”池南暮离得很近,与江初平视,微冷的呼吸穿过雨,飘到江初面前。
  面庞英俊得过分,还近在咫尺,对着他似有若无地笑,心脏都差点停跳。
  准备好的话,一时间被江初甩在脑后,咽在喉咙,一句都说不出来。
  “早上好......”江初愣愣答复。
  池南暮问:“今天你的时间还有空吗?”
  “有。”江初点点头,全然忘记白冬槿的教导。
  “那要不要和我一起逃跑?再逃一次。”
  “好。”
  江初瞄了一眼前座,没管顾安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打开车门,飞快地跳下了车。
  门合上,江初快速躲到伞下。
  雨丝斜着轻飘,簌簌落到伞面,一丝风掀起额发,江初闭了闭眼睛,手臂搭到池南暮的侧臂。
  池南暮将伞往前移,向江初那端靠,“小心。”
  “谢谢。”江初站直,赶紧收回手臂。
  “不客气。”
  有些时日未见,对话不自然的生疏。
  无言时,顾安先开走了车,路旁只剩下他们两人。
  面对池南暮,江初不像上次那般紧张,微小的悸动像是火苗,被雨声滴得忽明忽闪。
  江初仰起头,“这次要去哪里?”
  “你有想去的地方?”池南暮问。
  “我想和以前一样,在街上骑自行车,”江初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不过这样是不是不太方便......”
  “没关系,对我来说都很方便。”池南暮说。
  雨不知何时才会停,两人先上了车,顺着路往前开,似乎漫无目的。
  车里陷入寂静,一点方向盘转动的声音,油门的声音,都很明显。
  江初想,他们应该聊点什么,而不是一句话都不说。
  “那年你回家之后,是不是从双星国际转学了?”江初问。
  池南暮顿了顿,答说:“是,9月之前我转学出国了。”
  江初说:“怪不得我后来又去了几次双星国际,都没有看见你。”
  “......嗯,抱歉。”
  提及这个话题,池南暮似乎兴致不高,尽管池南暮本来就是个安静的人,不常表露情绪,但江初仍从短暂的答话里听出一丝排斥。
  江初有很多想问的事。
  比如那二十万,比如忽然出现的资助人,以及,为什么池南暮多年来杳无音讯,而如今又忽然出现。
  可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求助这种事,有一就有二。
  江初心念一动,很快想到白冬槿。
  “我找朋友聊点事,很快就好。”江初拿出手机,跟池南暮解释。
  闻言,池南暮皱了皱眉头,微不可查,“没关系,不用着急。”【江初:急!求助!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以前的事,他好像不想提起。】
  【白冬槿:那不问呗。】
  【江初:但是我想先把钱还给他。】
  【白冬槿:为什么要还?那不是他自愿送你的?】
  那些钱,江初总觉得烫手,他现在有能力还回去了,更不想这些东西,有天变成他们之间的阻碍。
  【江初:可是我想和他有进一步的发展。】
  【白冬槿:那你别提,直接转账,钓到手了再细问。】
  【江初:好[kisskiss]】
  长达五年,出道之后仍在资助,直到他大学毕业,零零总总加起来,将近一百万。
  江初放下手机,在心里琢磨,这样的面额,还是通过银行转过去安全一些。
  “聊好了?”池南暮问。
  “已经解决了。”江初笑着点头,语气有些雀跃。
  池南暮停顿一瞬,问:“你的朋友,姓白?”
  “对,白冬槿,我们认识有几年了,他喜欢去我剧组里探班,结交新的朋友。”事实上白冬槿是去钓男人,但江初说得相当委婉。
  “......嗯。”池南暮抿紧唇。
  车里又恢复寂静。
  这次,江初很确定,池南暮不仅兴致不高,甚至有些不悦。
  半小时后,车停到路边,到达s市边缘的一处码头,这里几乎无人,此时并非旺季,游客很少,一天只有早晚两趟来回的船。
  两人买了票,上船等着出发。海风有些大,尽管还未起锚,轮渡仍被吹得左右摇晃。
  江初拉紧栏杆,偶然瞄到池南暮微蹙的眉,赶紧说:“我不冷,你这次不用把衣服脱给我穿。”
  说完,江初不想池南暮产生其它误会,又补一句,“因为......我也会怕你感冒生病。”
  一时间,风变小了些,浪渐渐平稳。
  阴云从天幕中央散开,晨光从云缝间透出,暖金色的光落到海面上,宛如发着光的透明绸缎。
  “池南暮,你看,天晴了。”江初望着远方,欣喜地说。
  池南暮循着江初的视线看去,望一眼天幕,又转回头,静静看着微弯的杏眼,睡梦中常出现的侧颜。
  莫名地,因白冬槿而起的那点醋意倏地散了。
  江初很高兴,而他不该扫兴。
  池南暮勾唇,语气不自觉地柔和,“嗯,天晴了。”
  轮渡在十分钟后启程,追随日光,到达不知名的小岛。岛上没几个游客,只有当地的居民,多是老人与小孩。
  人口虽不多,岛建却很齐全,城市里该有的设施,岛上也都有。
  下了船,两人扫开两辆共享自行车,如江初所愿,在街上自由骑行,随意拐弯,漫无目的。
  随着日照时间拉长,气温上升,清新的海风带着暖意。
  江初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骑到半途时,放开左手,单手控制车头,相当惬意。
  “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们也是这样,骑着自行车到处跑。”江初侧过头笑着说。
  池南暮穿着西装,本该与自行车格格不入,但事实上并不突兀,反倒有种内敛的松弛感。骑车的少年,变成西装革履的成年人,但澄澈安静的气质,从未变过。
  “我记得。”池南暮答。
  岂止记得,他还记得每一处细节,江初每个生动的表情,饱含情绪的眼睛。
  “池南暮,干脆我们下次见面,都穿上运动装,别再穿西装了,一定要和那时候一样。”江初提议说。
  “好,和那时候一样。”池南暮勾着唇角,语气柔和。
  池南暮很喜欢江初叫他的名字,连名带姓,带着笑意,每听一次,都觉得是种疗愈。
  仿佛只要这样,“池南暮”这个名字,这被池正和赐予不幸的名字,从今往后就会变得幸运。
  小路尽头,两人随意拐了个弯,骑进两幢旧房子的间隙。
  老旧的石板路容易打滑,他们不得不减慢速度,半途时,日光倾泻而下,几个透明泡泡从阁楼上飘落。
  一小孩站在木制阳台上,手里拿着比臂还长的泡泡机,又沾了沾泡泡水,开关一摁,无数泡泡从空中降落。
  日光照射,泡泡上映出很小一片彩虹色反光,两旁房屋的影子交换,天地倒转,世界仿佛被压缩,停留在泡泡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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