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顾不得规则,江初立刻回拨电话,无人接听,发消息也没有回应。
池南暮如果再出事......
江初不敢想,只能不停打电话过去,未接到将近第十次时,对面终于接听。
“初初?”池南暮的声音有些嘶哑,“怎么了?”
“你在哪里?”江初尽量控制住声音。
“我......”
“我重新连了你手机的定位,我知道你在哪里。你这次再敢说谎,我们就完了,彻底完蛋,再也不可能复合。”江初冷声警告。
其实定位没有连接,但江初只能说谎,演得十分像。
静默一瞬后,池南暮才很缓慢地说:“......我在蕉洲岛。”
“具体的位置。”
“你去过的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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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初上船后,心脏还在猛跳。
拿奖时的那种通透感不复存在。
江初想,放屁的平常心,面对爱情,面对池南暮,他永远都不可能有平常心。
好在两地相隔不远,江初坐着船过去,路程不到两个小时。
天亮之前,江初走了无数次错路,终于风风火火赶到酒吧。
疲乏是次要的,江初更怕池南暮出事。
所以当他推开门,看见坐在吧台前,好似在悠闲发呆的池南暮时,一股火气涌上胸膛。
“池南暮!”江初走到吧台边,刚要发火,却在看见池南暮的脸时,噤了声。
头发杂乱,西装肩部还沾着灰,眼里布满红色血丝,比他这个忙了一天的人还要疲惫。
池南暮转头看见他,想朝他笑笑,却笑不出来,只有不明显的泪从眼里滑出,在落下前,又被池南暮用很快的速度擦掉。
“抱歉。”对视一瞬,池南暮移开视线,很快将手蜷起,揣进衣兜里。
池南暮......在流泪?
他何时见到过池南暮流泪?
但江初顾不上心疼,强硬地拉着西装袖子,把池南暮躲着的手拽出来,用力拉开紧缩着的手指。
和池北晖描述过的一般,指尖处全是破损的伤口。
挠出来的,磨出来的,血痂,破口,有的还在流血,血肉模糊,皮开肉绽。
冷漠之下,他触到过温流,但温流之下残破的伤痛,这是江初第一次直面。
“手为什么会这样?”江初不敢碰伤口,只敢轻轻捧着,“池南暮,你要什么?别让我猜。”
“我......我不知道。”池南暮又想去磨指尖,却被江初摁着不许动。
江初深呼吸一口气,决心不和失智的人讲道理,直接握住池南暮的手,十指相扣,让他想磨,都只能磨自己手背的皮肤。
果然,池南暮安分多了。
“为什么半夜跑到蕉洲岛?”江初问。
池南暮不作声。
江初也不生气,又放软声音问:“记忆全都恢复了?是不是?”
而这一次,池南暮终于有了反应,牙关紧紧咬着,手指因为紧绷而发抖。
“对不起。”
半晌后,池南暮声音发颤,一次次道歉,没有尽头,“对不起......那时,对不起,对不起......”
第63章
回收失去的记忆,并不会像一张纸,是相连的平面,重新出现在脑子里就算完事。
而是像起伏的高楼,是鳞次栉比的立方体,突出的地方更深刻,而扁平之处轻微。
江初第一次知道,在他的视角中,时间越近的记忆自然越深刻,但对于池南暮,最深刻的记忆,却是其最痛苦后悔的时光。
他们针锋相对,用冷漠和歇斯底里相抗,紧绷着弦,直到扯断为止。
那些记忆,对池南暮来说,不是一场用来旁观的电影,更不是只有画面与声音,而是真真切切的知觉,是入骨的情绪,痛随其痛,乐随其乐。
“池南暮,看着我,”江初凑近,盯着池南暮的眼睛,“你想起我给你的答案了吗?”
池南暮思索得很慢,眼神木木的,半晌后才说:“你喜欢我。”
“你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吗?”江初又问。
“我最害怕的事情......”池南暮后知后觉,想到刚清醒时自己看江初的冷漠眼神,脸色发白,避而不答。
“没有!”江初及时说,“你没有伤害到我,就算不记得我,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池南暮不回应,愣愣地问:“这段日子,你不难过吗?”
江初摇头,“不,我很高兴。”
“......为什么?”池南暮蹙起眉,仿佛不信。
记忆恢复,似乎也扰乱了这段时间的记忆。
“因为我安心了,”江初再一次说,“因为我终于确定,你喜欢我,和记忆没有关系。没有记忆,你也会喜欢我,而且只会喜欢我。”
同样的话,不同的场景,再次发生,断点的记忆重新相连。
闻言,池南暮终于渐渐冷静,紧绷的身体稍有放松,能够自控。
感受到相握的手不再焦虑地磨动,江初悬着的心放下了,整个身子扑到池南暮怀里,头也靠在肩上,汲取心安。
“我打不通电话,还以为你又出事,为什么半夜跑到这里?”就算质问,江初也生不起气,因为早已被心疼占满。
“......我不知道,”池南暮声音很低,“我打算天亮之前离开,去机场接你,但是我忍受不了......”
忍受不了记忆里,他曾对江初做过的那些事。
忍受不了教堂里,江初甩开戒指逃离的背影。
而他最无法忍受的,是江初问他“有没有一点爱我”,而他答非所问,回答一个冰冷不相干的答案。
蕉洲岛,仿佛他记忆中的绝地,令他恐惧再逃避,直到最后才敢想起。
池南暮话未说完,但江初明了他的意思。
“那重来一次吧。”江初提议说。
“怎么重来?”
“我们重来一次蜜月教堂。电影、酒吧里的发生过的事,全部重来,以后提到蕉洲岛,你就能只想今天。”江初扬起头,带着笑意,双眼晶亮。
出乎意料的,池南暮并没有答话,只是静静望着江初。
不知是否为错觉,池南暮的眼眶似乎有些湿润,但没有泪流出,灯光昏暗,江初看不清楚。
“好,重来一次。”池南暮的尾音有些哽咽,强装镇定,江初才确定,这人是真的在哭。
或许,对池南暮来说,哭意味着软弱,并不想让他看穿。
江初低下头,正要重新靠回池南暮肩上,却被一声无比巨大的哈欠声打断。
“江初小哥,店要打烊了,你和你男朋友晚上再来吧。”酒保老板不停打哈欠。
他上次来,酒保还不认识他,这次竟让直接叫他的名字。
“好好,我们晚上再来。”江初赶紧从池南暮怀里脱出,他刚才顾不上旁人,根本没发现酒保在旁边,有些尴尬。
朝阳已经跨过地平线,海风温热,比晚上暖得多。
他们去了上次住过的海边小洋房,这里是熟人的产业,不对陌生人开放,有人定时来打扫,屋内陈设几乎没有变。
快速的热水澡后,疲劳后知后觉涌上。
这一次,江初不睡在侧边,而是睡在池南暮怀里,紧紧拥抱,手指相扣,怕一觉醒来,池南暮跑了似的。
指尖处的伤口做过简单处理,用绷带包扎,带着淡淡的清凉药味。
江初把指尖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你是因为冲动跑到这里,没有计划,所以才这么难受吗?”
“......嗯。”池南暮的声音在头顶,闷闷的。
这次他只是正好目睹,但从前的百次千次,他不在时,他们未相遇时,池南暮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
早已,血肉模糊过无数次。
江初轻呼一口气,心情有些沉重,将池南暮的手指放在脸边,小心翼翼贴着。
“快睡觉,我们等会儿下午两点起床,三点去教堂,五点用晚饭,七点看电影,十点去酒吧,记住了吗?”江初几句话定好计划。
池南暮沉默片刻,艰难地开口,“你不用刻意迁就我。”
“这不叫迁就,”江初抬起头反驳,“对我来说,有没有计划都没关系,无关痛痒,但这对你很重要。我做计划,叫作合理规划时间,你为了我忍着不做计划,才叫作迁就。”
熹微的光透过缝隙,海风吹动窗帘,丝丝缕缕的光忽明忽暗,照亮视野,亮而不刺眼。
光晕移动到眼睛时,江初阖了阖眼,同一瞬间,池南暮的唇也落下来。
干涸起皮的唇,但因为珍重,小心呵护到柔软温柔。
这是个无关于欲望的吻,不燥热,很平静,他们紧贴,吻到困了,才拥着睡去。
照着计划,池南暮跟着江初,又一次走过上次的足迹。
因为没有戒指,也没有神父,江初就用手机放了段祝词,而他们相拥着宣誓。
上一次,没有陪江初看露天电影,这一次,池南暮端了杯蒟蒻甜汤,一起坐到最后一排,时不时投喂给江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