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司机不明白,一首武侠古风歌曲哪里好笑,素未谋面的歌手又怎么会愚蠢。
  不过大都市怪乘客多。
  司机想,也许这是城里人的高情商说法,言下之意是让他关掉广播。
  片刻之后,司机将音量调到零,车内恢复一片寂静。
  “开着吧,”江初又说,“虽然难听,但也挺热闹的。”
  司机愣了愣,弄不清楚状况,只得按照乘客的要求,再度调高音量。
  半分钟而已,江初的唱段已经过了,只剩下一段抒情的箫声,逐渐平静,淡出结束。
  江初没认真听后来的歌曲,也听不出是哪些歌,他与现实脱了节,根本不知道时下流行的是什么。
  许久没有回金栀苑,江初差点忘记回家的路。
  苑外的保安换过人,人脸认证通过之后,还要再三确认他确实是江初,才主动放行。
  金栀苑内住着几个长居s市的演员和导演,总共不过六十户,环境清幽,安保性强。
  老旧的轮子在地上磨,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极吵。
  好在江初一路上没遇上人,也没人出门,控诉他夜半扰民。
  家里积满灰尘,约好的家政要到翌日才来打扫。
  江初输入密码,推开防盗门,无数灰尘扑面纷飞,呛得他鼻腔喉咙发痒。
  “咳咳咳......”
  江初捂住口鼻,摸黑走进家门,好在水电费会自动扣缴,玄关的声控夜灯自动亮起,正好照亮视野。
  除了灰多一点,家里一切正常。
  打开窗通风,再拆开防尘布,不过是些小事,却容易催生疲乏。
  很快累了,江初索性不整理卧室,直接侧着身,躺倒在客厅沙发上。
  身上的卫衣还湿着,江初也懒得换,头枕在湿润手臂上,就这么睁着眼睛发愣。
  屋里恢复安静,玄关处的灯熄灭。
  窗外的雨被风吹进屋,撞到窗台上,发出细小的声响。冷意侵袭进屋,顺着墙壁爬,立刻占据整个空间。
  江初躺着休息片刻,吸了吸鼻子,翻出茶几里的遥控,打开投屏。
  他家里的投屏比江南半山的大得多。
  客厅中空,幕布垂挂在二楼,宽度有两层楼高,从前江初为了能看清楚角色的细微表情,才特意买这么大。
  而现在,他再没心思去钻研。
  账号登录,根据历史记录,幕布上继续播放照片和影像。
  尽管看过千遍万遍,江初也不会厌烦,唇角上勾,心头终于获得一丝平和。
  一个人住没关系。
  孤独也没关系。
  只要这些影像还陪着他就好。
  幕布上的光忽明忽暗,在地上照出不均匀的光影。
  不知看了多久,江初渐渐耷下眼皮,身体有一瞬间冷得发颤,蜷缩成一团,很快又觉得暖,喉咙发干。
  脑子有些晕乎,眼皮沉重。
  江初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听着音响里池南暮的声音,隐约闻见了木质香气。
  “初初,你发烧了。”一双宽大的掌好似覆住额头,低沉磁性的声音贴在耳畔。
  江初清楚知道,这是幻觉,或是梦境。
  只要睁开眼,他就能看见池南暮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睛,可眼皮太沉重,怎么都睁不开。
  拼命挣扎之后,江初认命放弃,乞求着问:“你抱抱我吧,这次没有别人打扰,你再抱久一点,好不好?”
  一息之后,额头上的手掌及时收走,江初在幻觉中落入滚烫的怀抱,鼻尖香气萦绕。
  “初初,你发烧了,茶几的抽屉里有退烧药。”
  “我没有发烧。”
  “听话,再这样烧下去会有危险。”
  “不会!”江初急切否认,只想让拥抱维持得再久一些,尽管是虚假的幻觉。
  “听话。”
  “我不要。”
  “先去吃药,好不好?”
  “不好。”
  无论幻觉里的池南暮说什么,江初都不讲理地否认,生怕一点异样的惊动,就会让他从幻觉中抽离。
  “怀抱”越来越热,热得江初喉咙干渴,渐渐喘不上气,全身的骨头都被烫得发疼,五脏六腑仿佛在烧。
  体温到达意识丧失的临界点时,木质香气开始变淡,抱着他的双臂渐渐松开。
  “不要......不要醒!”
  江初咬紧牙关,拼命伸手向前去抓,却触了空。
  双眼猛地睁开时,他只能看见自己举在空中,那只孤零零的右手。
  江初挣扎着坐起身,拉开抽屉,将里头的退烧药翻出来,没去接水,而是将胶囊生吞进喉咙。
  吃了药,江初又躺回沙发,赶紧闭上眼睛,奢望能再次看见幻觉。
  可惜这一次,退烧药起效,他什么都没有看见,连一个虚假的梦都没有得到,就这样睡到天明。
  晨间的第一丝阳光照进窗。
  江初睁开眼睛,四肢无力,思绪清晰。
  充满爱意的池南暮,只会出现在意识模糊的幻觉和梦境里。
  江初盯着茶几上的退烧药,眼神变得阴沉偏执,再无法忍受巨大的失落感。
  是不是只要再多发几次烧,继续烧下去,昨晚的幻觉就会不停重现,他就能一直见到他的池南暮?
  第20章
  “池总,离婚协议没有问题,您让我准备的解约合同,也已经发到您邮箱里,您看看还有什么要改的地方?”
  “辛苦。”
  江初确实要离婚,什么都不要也是真的。
  池南暮盯着协议里,少得不能再少的条约,陷入沉思。
  只要签下字,早日去登记离婚,他脱轨的人生就能回归原始正轨,在正确的路途上继续行驶。
  再没有人会扰乱他的日程,打断计划,生出变故。
  只要忽略这两年,一切就都没有改变,他还是他,没有出错的池南暮。
  池南暮打开笔盖,提笔在横线上签下字。
  最后一笔横彻底写完时,右耳倏地刺痛,像是被针扎过一般。
  “嘶......”
  池南暮蹙紧眉,忍痛盖好笔盖,先将钢笔插回笔筒里,摆到原先所在的位置,才伸手去摸右耳。
  指尖触到的一瞬,痛感忽地减弱,剧痛只维持一息,而后变成细小却不可忽视的疼。
  右耳上的四个耳洞分布不均,不在一条线上。
  耳廓上三个,耳垂上一个,池南暮通常会无视,不去细看,因为无序的排序会勾起烦躁。
  池南暮起身,摘下一边耳机,走进洗手间。
  耳洞早就闭合,只留下几个不易察觉的小点,池南暮对着镜子检查,并没有发现异样。
  为什么会突然疼痛?
  又是失忆的后遗症?
  “池总?”律师等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试探着问。
  “稍等,我正在看。”
  “好的。”
  江初重新回去拍摄那日,他出现过一次幻听,后来没再出现,池南暮也没有去管。
  这次又变成幻痛?
  因为不可控,烦躁感到达顶峰。
  池南暮蹙着眉,疾步走回书房,检查邮箱里的解约合同。
  和平解约的合同并不复杂。
  池南暮逐行检查,很快确认无误。
  “不用改,通知王临,签好了就给江初送过去。”
  “好的。”
  处理好协议的事,池南暮起身,将椅子推到办公桌下,桌沿抵着椅背,离开书房。
  卧室床上还摆着两个枕头。
  池南暮站在床边,俯视片刻,倒是没动枕头,像往常一样,侧身躺在自己那侧,与空气背对背。
  错轨的人生即将恢复原状。
  那在这间房子里养成的习惯,就无需改变。
  登记离婚之后,他搬回原先独住的房子,一切就能恢复原状。
  想到这,因幻痛而起的烦躁消减了些。
  池南暮摘下眼镜,放到床头柜上,闭上眼睛,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第一次陷入回溯跳跃的记忆里。
  -
  嘀嗒——
  水滴落到洗手池壁,溅起的水花弹到衣服上,浸湿一片。
  池南暮抬起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动不动,眼神厌恶,仿佛对镜中的人非常不满。
  这是哪里?
  镜子里反射的布局很眼熟,这说明他位处原先独居的住处,正在浴室里。
  耳旁传来一阵爽朗笑声,“我也想打耳洞,但是经纪人又不同意,我才不想被她念叨。”
  笑声像是蒙在水里,是一段音质极低的回放,模模糊糊识不清。
  他想转头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话,梦里的池南暮却先凑近镜子,视线右移,落在右耳上。
  右耳上光洁无暇,没有耳洞。
  池南暮静止顷刻,从衣服口袋中取出一个穿耳器,放到右耳垂上。
  穿刺的针抵在皮肉。
  一息之后,池南暮面无表情,重重摁下去。
  咔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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