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轰鸣声渐大,从听筒里出逃到现实。
心跳声随着轰鸣一起,愈来愈大声,犹如鼓鸣。
惊慌使人敏锐。
弥漫细沙中,江初盯着来往的货车,心脏倏地变快,强烈的不祥预感忽如其来。
好在池南暮及时开着一辆suv来,没有骑机车。
车停下,池南暮打开车门,快速环顾四周,在看到江初时,明显松了一口气。
池南暮全身安好,只是脸色有些着急,江初也放下心,快步朝池南暮跑去。
“南暮......”
嘭——!
江初喊出声时,巨响爆起,震得地面仿佛都在抖。
一辆大型货车以极快的速度撞上来,先是将suv的后备箱撞得变形,而后玻璃承受不住巨大的力,很快形成蜘蛛网般的裂痕,支离破碎,丁零当啷。
池南暮被冲击力掀起,在晶莹的玻璃碎片里划出一道抛物线,像只放了气的干瘪气球,重重摔在地上。
鲜血四溅。
四肢变形。
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池南暮——!”
......
江初睁开眼时,喉咙干得发疼,仿佛被刀刮过。
冷汗顺着侧脸滑落,江初抬手擦干汗珠,缓缓坐起身。
距离那场车祸已有两年,但江初仍会梦到那日,最初时夜夜都梦,睁眼闭眼都是池南暮支离破碎的样子。
嗡——
手机又震了,和梦里一样。
江初下意识瑟缩,好在定时闹铃及时响起,他才没将手机丢出去。
时间已经晚上六点半。
定位提醒,池南暮已从公司出发,再有半小时就到家。
江初喝了几口温水,及时翻下沙发,从放映室里离开。
“江先生您醒啦,”见江初出来,姜聆笑着说,“我刚才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叫醒您。”
他们的住所很清净,只有姜聆这一个佣人。
“没事,姜姨,我定了闹钟。”
江初还没从梦里缓过劲,苍白着脸走进厨房。
操作台上早已备好配菜,珐琅锅中冒着小火煨炖的牛尾汤,肉汤的香气布满厨房。
意面放进烧沸的盐水中,新鲜的罗勒叶与芝士碎打成泥,做成青酱,江初机械地重复每个步骤。
煮面的汤咕嘟冒泡,江初盯着翻滚的水面,双目出神,灵魂像是被水涡吸了进去。
滴——
倒数十分钟的计时器响起,灶台上的明火自动熄灭。
江初从愣怔中回神,关掉计时,捞出锅里的意面,将青酱和意面翻拌均匀,卷在白瓷盘中。
“江先生,池先生回来了。”门外传来姜姨的喊声。
“好,我知道了。”江初答说。
回答时,沉稳的脚步声也响起,每步间隔的频率都相同,渐行渐近。
江初转过身的一瞬,脚步声正好消失。
厨房门口的男人很高,身上的西装剪裁精致,手巾袋里的方巾露出半角,宽严得体。
头发乌黑顺直,用哑光发油做过定型,整洁干爽,无一丝碎发,标准的精英模样,从里到外精雕无暇,挑不出错。
不同于梦里,不同于过去。
池南暮的眼睛是冷漠的,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光年外的星,只能见其绮丽的光芒,却触不到一点热度。
车祸之后,池南暮失忆了,完全忘记他们的相爱。
对江初来说,最难受的那刻,莫过于池南暮清醒后,冷淡地质问江初“你是谁?”
江初愣了很久,才能勉强勾起嘴角,颤着声音自我介绍:“我叫江初......是你的爱人。”
记忆是否能恢复,这是个未知数。
两年来江初拼命坚持,就为等池南暮恢复记忆。
“欢迎回家。”江初勾了勾唇,笑到最常用的弧度。
池南暮没立刻答话,轻瞥江初手里的意面,眉头有一瞬皱起,又很快展开。
“辛苦。”短短两个字,尽是疏离。
池南暮没有接下意面,而是端起牛尾汤,向客厅走。
江初端着意面和空碗,跟在池南暮身后,以同样长度的步子往前走。
两道脚步声叠在一起,频率一致,不疾不徐。
餐桌是方形,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米远,距离很远。
江初将罗勒意面放到对面,又给池南暮盛了碗牛尾汤,瓷勺碰着碗,清脆的响声在静谧中显得很大声。
汤和面都摆好,池南暮却不动餐叉,垂眸轻瞥意面,“江初,我已经说过,我不喜欢罗勒的味道。”
闻言,江初的嘴角往下垮,笑容渐渐消失,眼里的情绪变得阴沉。
“你喜欢的......”江初抬眸,同池南暮冷冷对视,声音偏执地否认。
池南暮蹙紧眉头,眼中的冷漠像是锋利冰尖,一根根刺向江初,再不复当初的炽情。
“我不喜欢罗勒,”池南暮一字一句道,“江初,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你臆想出来的那个人。”
第2章
臆想......?
那个偏爱他的池南暮,是他臆想出来的人?
那个爱吃罗勒意面,总缠着他做,爱骑机车,总要载着他去海边的池南暮,是他臆想出来的人?
江初觉得荒谬,想要反驳,却又被池南暮冰冷的眼神,刺得无力开口。
他不答话,池南暮就冷漠地等着他说,像是辩手辩论,理性占据高地,绝不让步。
“你以前喜欢的......”想了许久,江初也只能甩出这样一句话,毫无说服力。
池南暮似是烦了,揉揉眉心,懒得争辩,“我现在不喜欢了,这样可以吗?”
现在不喜欢了。
池南暮说的分明是罗勒意面,江初却总觉得,池南暮是在说他。
——那我呢?
江初不敢问出口,怕真的得到一个否认答案。
“可以。”
江初抿紧唇,垂下视线,静静将意面拿回,放到自己面前。
晚餐正式开始。
池南暮用餐时是无声的,不会发出一点动静。
餐刀划动三下,一块牛尾肉被分成等大的三块,直到肉全被分成适合入口的大小。
江初卷起意面,送入口,仅一口就失了食欲和兴趣。
两人在无声中细嚼慢咽,不交流,位置离得又远,根本不像是一对伴侣。
不多时,池南暮喝过小半碗汤,就不再吃了。
“明日下午要回一趟老宅。”池南暮淡漠地提醒。
“我记得。”江初答道。
对话结束,池南暮起身离开餐桌,往二楼的书房走,继续工作。
就算是在家中,池南暮也是挺拔的,身上的衬衫没有一丝褶皱,肩背部布料紧绷,隐隐现出背上饱满的肌肉线条。
而衬衫到了腰处,又有些宽松,肩宽腰窄,腰线朦胧。
池南暮车祸后分明骨瘦如柴,却凭着高强度的复健计划,一年之内恢复如常,现在甚至比车祸前还要更健壮,根本不像个差点死去的人。
江初看着那渐远的背影,指尖在桌上轻敲。
嗒——嗒——
敲击木桌的频率很有序,每次都相隔半秒,正好和池南暮的脚步声重合,直到背影消失在视野中。
这个场面重复了上百次,几乎每日如此。
有序,规律。
如今的池南暮似是把秩序刻进了骨头里,每分每秒,每时每刻,都要和既定日程相重合。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才会让池南暮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面目全非,冷漠至极。
江初想不明白。
寂寞让人容易疲倦。
江初深呼吸一口气,缓解疲乏,这才准备将餐盘收走。
“江先生,我来吧。”
然而姜聆先行一步,偷瞥江初的表情,有些担忧,“您是不是身体难受?要请医生来吗?”
江初的脸色实在苍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我没事,”江初摇头,淡笑着说,“麻烦你了,姜姨。”
姜聆是家里唯一的佣人。
池南暮喜静,痊愈后就将原先的护工佣人遣散,只留下懂分寸且话少的姜聆。
江初曾经怀疑,如果池南暮再无情一些,他是不是也会和那些护工一样,跟着被遣散?
但江初现在懂了,如今的池南暮不会这样做,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因为池南暮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出现差池,无论是事业还是婚姻。
江初自嘲地勾起唇角,站起身,独身进入幽暗的放映室。
投屏上仍在播放他和池南暮的照片,五秒一张,每张都是他们亲昵地紧靠着。
照片播完,又开始播视频。
“来,看镜头,池总别这么严肃,快笑一笑嘛。”
视频里池南暮紧紧搂着江初,虽然不苟言笑,表情严肃,但眼里确是有温度和爱意,满心满眼都是江初。
而他刚下戏,穿着古装戏服,一袭白衣,剧组里的人见池南暮来探班,就起哄着要给他们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