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语速飞快,见宴雪然眼神侧过来,咽了咽口水一口气说下去:“我只是学艺不精,但当时的确气是不对的!我有个师叔,这方面是真才实学,已经避世好些年,真的!我求他出山,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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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大师的师叔被请出山已是一旬之后,与贾大师看上去很唬人的装扮不同,师叔看上去古怪至极,身形既矮小干瘦,面容又格外刻薄,声音更是嘶哑如一把干稻草,看上去便像电影里会做坏事的邪道长。
  宴雪然已经没有多余的耐心,但好在师叔废话不多,也不说些什么玄乎的话,如常探查完之后,和宴雪然说:“三千万,你可以见到他。”
  “好。”宴雪然毫不犹豫地应了,又听师叔说,“他死前想的最多的是你,我会做个阵,你需在阵前每日跪两个时辰,跪足七日。”
  “这七天他可能会找你,你是想赶他去投胎,还是要留住他?”
  宴雪然简直要被眼前这人义正言辞地给带进去。
  但他现在也是病急乱投医,自从断药后,他也不再能见到沈朝的面,焦虑已经缠上了他,前些日子洗脸时,他才恍然自己长了好些根白发。
  就像现在他还是由衷认为眼前人是骗子。
  前一个骗子没有办法糊弄了事,便找来了另一个技艺高超些的骗子。
  骗子所言,无非刁难,所言之语,谁知深浅,但宴雪然没有办法,他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他还有没有那么一丝机会。
  宴雪然最终同意了那个要求,旁人兴许会觉得他失心疯了,连白瑜年在知道后都懒得来骂他了,只是照旧那几句话。
  他在阵前跪足了七日,倒不觉得煎熬,只是在出神回想那些与沈朝的过去。
  可是翻遍记忆也见不到自己对沈朝一点好脸色,哪怕是告诉旁人二人已经订婚时,他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与笑脸盈盈的沈朝相比,衬得他很是不情不愿。
  难怪旁人都那么编排沈朝,难听的话堆到沈朝身上,谄媚的言语献给他。
  他是头一个该死的。
  剩下的简直不能再去多想了。
  再想更多一些是在活剥不错,但活剥之后总有皮肉痊愈的可能。
  就像有些创伤或许要全暴露出来才会好全一般。
  自己忏悔过了,或许就不再愧疚,宴雪然不想自己心理上有一丝可以解脱的希望。
  贾大师的师叔姓甄,甄道长或许是个有点本事的人,或者是骗术,或者是道法,总之,甄道长的第一次招魂仪式,勉强成功了半截。
  沈朝自然是不会像影视剧里面一样现身在众人眼前的,但阵法中的火盆明明灭灭,宴雪然身子一凉,像是坠入了一个奇妙的黑暗空间,还有人在他耳边窸窸窣窣言语。
  “宴雪然。”有人在轻声呢喃喊他的名字,声音左一道右一道的。
  沈朝?宴雪然愣住了。
  是梦么?梦里的呼唤好像不能回应,但宴雪然丁点想不起来这些忌讳。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声音愈来愈大,明明是那样虚弱缥缈的语气,外界的一切动静此刻却丁点听不到了。
  男人惶惶,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这是不是沈朝留给他的遗言。
  “我讨厌你。”
  宴雪然最后听到的是这句话。
  回神之后,阵法已经结束,火盆里的火将欲熄灭,只偶尔冒出道火舌,他跪坐在正中央,旁人围在他身边殷切低语,团团问候关切:“宴先生,怎么了?”“宴先生,有没有事?”“宴先生!”“宴总...”
  不远处的甄道长面无表情的在原地看着他,眼里略带思索。两人对视,宴雪然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他拨开人群,走上前恭恭敬敬问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
  “我知道,”甄道长说,“你被魇住了。”
  “是他?”宴雪然喉头一紧。
  甄道长眼神淡淡的,并不答复。
  “第一次唤他出来其实最容易,但是他又走了,”甄道长派徒弟过来传话,“他见了你,或许会了却心愿,你后面想见到他,怕是很难。”
  宴雪然说继续加钱。
  那边话头转了弯:“需要的也要更多。”
  要的是什么,自然是来自死者的遗物,可沈朝本就没什么东西留给宴雪然。
  剩下的这些也越来越少,留给他的东西好像和沈朝人一样越发单薄了。
  可每当男人想要放弃的时候,想要说服自己做的是无用功时,甄道长又总能做出些什么新的事来,沈朝的灵魂好像真的来到了他身边一般。
  宴雪然知道自己越来越荒唐了,白瑜年一开始还同他问了一些,可后面就骂他是被骗子着了道,甚至是套牢了。
  宴雪然不敢去反驳,他也不愿说起在后面那几次通灵中,他隐约听见过沈朝的声音,甚至,脖颈上有了被人掐过的痕迹。
  那一次男人比对了很久,监控录像也看了不止一遍,越看越心惊,甄道长这次脸色缓和了不少,像是终于对他能有所交待:“不晓得是他本身就想这样,还是死后被怨气影响了。”
  说完许久没有回应,道长一侧首,才发现身旁男人脸上已经落了行泪,顺着苍白的皮肤流下来,但表情却还是那副样子,只有微微翘起的嘴角彰显着不对劲。
  甄道长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你一开始找他们来,不就是想要好好超度那个人吗?可如今却为什么又执着去与对方见面接触呢?
  宴雪然被这一句质问敲醒,变得沉默,半响道:“我会再多给你些报酬。”
  言尽于此,甄道长摇摇头拎起行囊离开,临近出门的时候,他又想到些什么再要嘱咐,可一回头,却只看到坐在监控前的男人痴痴望着那段默片,一手轻轻摩挲在自己颈间,勾着唇微微笑着。
  “真的是你吗?”
  “你是想带我走吗?”
  ——简直,无药可救!
  甄道长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这件事过去,宴雪然总算恢复了点精气神,董事会的人已经窝里乱了好久,主事的人回来了,集团的人心才稍稍没那么浮躁。
  秦朔过来找他,看他状态好转,很是开心:“秋天都要过完了,你这大半年错过了太多。”
  这不说还好,一说“错过”又要糟糕,话刚落毕,秦朔反应过来,不大自然地抿了抿唇。
  但宴雪然却像没往心里去,还点头附和:“是啊,不知不觉都快要过完了,又要到冬天了。”
  秦朔小心觑了觑眼前人神色,的的确确没有异样,他心里觉得古怪,不敢放心。
  宴雪然没有在意他脸上神色,点了一根烟,不紧不慢地抽了起来:“我这半年种了不少花,现在还很漂亮,不过花期不久了,再过一段日子怕是要枯萎,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了,你好好侍弄着吧,”秦朔干巴巴拒绝,“我还有点事。”
  临走前,秦朔还是没忍住问出口:“医生怎么说?”
  “还有那个大师,又怎么说?”
  宴雪然没说话,低头看着桌面茶杯,水面晃晃悠悠,荡开一张令人生厌的脸。
  “我一直都没有什么问题,是你们太紧张。”烟蒂碾入烟灰缸,宴雪然很可惜地又邀请,“花期真的不久了。”
  秦朔对这件事不感兴趣,见友人执拗着说自己没有问题,他也只好先行离开。
  总之这半年都这样来了,外头的传言已经越来越多,但既然宴雪然不着急,想必那些人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实在不济,还能坏到哪去?人才是最重要的。
  夜深人静,窗外月明星稀。
  宴雪然倚在书桌前,注视着落地窗外的花园。
  花园的蜿蜒小径旁已经种满了玫瑰,艳色的玫瑰后是深色的夜,晚风吹过,将枯欲枯的花瓣碎碎地飘零在地,渐渐又给吹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从鼻腔间哼出点耐人寻味的气音,又想点烟,但烟瘾克制了下来,宴雪然点开平板上的那段监控,再一次重复看了起来。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除了甄道长身边的任何人,连白瑜年也不晓得,这点盼头他只想一个人占有。
  夜很沉静,宴雪然轻声许诺:“你想带我走对么,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会去陪你的。”
  男人的眼神温柔,甚至是带着点甜蜜的。
  第33章 与沈朝的婚礼,尽早举行……
  生日之后, 沈朝算是与傅斯言确定了关系。
  那天从花园离开反悔宴会厅时,楚琅就注意到了他们俩的不对劲——脸色酡红,表情甜蜜, 连不说话的时候嘴角也弯着带笑意的弧度。
  更不要说两人不经意间的眼神交接,简直是眉目含情、眼波流转了。
  楚琅眉毛狠狠跳了跳,同正交谈的几位老总告辞, 三步迈做一步,急急追上沈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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