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气息渐渐交缠在一起。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斯言才松开他,然后慢条斯理地抽出丝帕去擦他唇上亮晶晶的口水。
沈朝任由对方的动作,直等到思绪回来,才注意到男人面颊上那点余韵般的潮红,比院子里的粉白玫瑰颜色还要浓一点点。
像涂了胭脂一样,配上傅斯言眼里的那点乌润,沈朝觉得自己要沉沦进去。
空气里尽是凉的气息,沈朝勉力回神,咬住下唇想让自己心硬下去。
都不对。怎么可以重蹈覆辙?
他心里隐隐发痛,无论是此前得知的那人近况,亦或是过往那些年被忽视和遗忘的生日,都有一些心慌。
但对上眼前傅斯言那双平静的眼,沈朝便又鬼使神差地凑上去,轻轻吻住了对方,如同吻上一股清凉的山泉,在与傅斯言唇|舌相接的那一瞬间,心中翻涌的各种不安,被清清凉凉地压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他断断续续地想着,自己果然很喜欢接吻。
可宴雪然为什么不喜欢呢?
吻着他,沈朝脑中渐渐一片空白,那双唇清凉如泉,让他入了迷,反复地吻着、辗转地吻着。
呼吸也渐渐急促,心跳也越来越快,沈朝想吻热那双唇,仿佛只要将它熨热了,心底那块像黑洞一样的地方,就会不再那么空得难受。
而在沈朝与人缠绵相拥接吻之时,夜晚的废弃工厂浓雾弥漫,一行人悄悄地进入,行走间只有脚踩碎地面落叶的脆响声。
因为去年那场轰动一时的新闻,死者尸体在此被发现后,这一年来这座废弃工厂更是成为周边居民鲜而踏足之地。
厂区里栽着的排排密树已经很高,越过了雾气中明昧闪烁着的路灯,那点光亮被挡住,于是视线还有些发暗。
越往里走,便越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为首的老者开始吆喝起来,他声音不大,穿透力却很强,像在念着经。
在经文念诵之间,穿插着几声呼唤:
“沈朝——”
“沈朝,回来吧——”
“沈朝——”
老者身形矮小干瘦,身上披着似裟衣又不似个完全的深色长衫,模样看起来很古怪,手里则是拿着个铃铛,其下的黄色丝带随风飘在半空,扬着不大自然的弧度。
叮铃作响间,犹如被烧毁过的嗓子念念有词,但仔细看,这道年迈苍老的声音主人也不过是五六十岁,并不如声音听起来那般年纪大。
他身后,则是沉默的跟着两三人,宴雪然一袭素色的绸衣,配合着男人脸色,给人一种苍白冰冷的感觉。
但事主显然不这么认为,随着铃声渐大,老者的呼唤催急,宴雪然心里正有一股诡异的亢奋感。
这道夹着激动、懊恼的亢奋让他不禁要微微克制着自己,于是神色比平时还要冷淡一些。
宴雪然眼神死死盯着眼前老者手中丝带的飘向处。
他眼神实在太过专注,以至于那张俊美的脸庞上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月色投射下来,衬着他的面容虚幻又冷漠,如同云遮雾障,什么也让人看不清。
沈朝,回来——
回来吧——
“疯子。”在风声大作、渐渐提声的铃声中,有人淡淡斥责出声。
宴雪然回首看向身后的男人,白瑜年神情冷漠,眼神里是无机质的黑,眉头稍稍拧着,分明是不愿信的。
“那你为什么要来?”宴雪然问。
白瑜年声音低下去,带上一些淡淡的嘲弄:“我担心你扰了哥哥清净,当时你撒了哥哥骨灰时,有没有想到如今的一幕?
你认为,就算哥哥还活着,他还会愿意待在你身边吗?
你的筹码是什么?那张脸,可是你已经消耗完了哥哥所有的情意。
哥哥已经离开了——”
一句比一句刺耳,可宴雪然依旧面不改色,他甚至是不甚在意地回望看去对方,表情也毫无变化。
“你懂什么?”宴雪然出声,“我只要他回来。”
至于其他的事情,宴雪然从来不去想。
因为太疼了。
那一半心脏似乎已经被生生挖了出来,从天明汩汩流血至天暗。
沈朝在被劫匪绑架的那一日,是要来找他的。
——同他分开。
宴雪然刻意去忽略这件事,他远远的、像个局外人一般,冷静而遥远地去漠视着那之后的一切,就好像这样,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沈朝没有死,也没有要与他分开。
只有这样,男人的心才会陷入自欺欺人的安定之间。
可是有用吗?
他像是被欲望麻醉裹挟住的绝症病人,徒劳的用尽所有的手段来延缓痛苦。
宴雪然已经彻底的失去了那个人。
电火石光的思绪间,他忽然想起与沈朝那令人心碎的第一次,而时日至今,他依旧没有知晓那个人的姓名。
“苏苏,我喜欢你的脸。”喝醉的沈朝这么和他说。
沈朝脸颊酡红,手指揉着他耳垂,靠在他的怀里,轻轻柔柔地说出这句话。
在此之前,宴雪然一直为沈朝为何要那般对他好而疑虑。
可临至此,宴雪然宁愿不要这份答案。
喝醉了酒的沈朝难缠,抱他回房的路上也不安静,总是趁机环住他,往他怀里钻的更紧,而稍得空,沈朝手更是极其自然地不老实乱动。
宴雪然从来都是冷静地一步一步走,却在那时理智溃不成军,只能勉强维持表面的最后一层冷静。
他不愿去回忆那一晚。
心情从未有那样迅速的起伏——
从天堂,坠入地狱,不过一句话的时间。
他还以为是两情相悦,面对沈朝的主动,没有忍住心里的激鸣,吻密密麻麻地覆了上去。
而后,他看见身边人眼皮微微阖着,眼角带着一点湿润,正在喃喃叫着一个名字。
他凑过去听,就听到了身|下轻轻的抱怨:“苏苏,不要。”
宴雪然已经不大记得那时如遭雷劈的心情。
只记得自己反复听了好几遍,才确定下来沈朝喊的名字并不是他,亦或是白瑜年。
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一个人。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冷却下来了,高昂的兴致也一瞬间消退,停下动作,然后抱着沈朝去洗澡。
他心里发冷,但身心却像分离,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一样,又再一次在浴室被轻易地吸引了。
眼神晦暗如墨,那双之前始终宁静甚至是冷漠的眼,此时里面盛满了一眼望得到头的受伤,他却还在不死心地又问:“沈朝,我是谁?”
这次对方稍稍回了神,沈朝掀开眼皮端详了他几眼,半响,他又露出懵懵懂懂的表情,像是不喜欢他这个问题:“苏苏,你在做什么呀?”
苏苏...宴雪然心里发冷,可还是不自觉被沈朝的天真语气、可爱姿态给俘|虏,男生莞尔一笑,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痕,说不上语气是失望还是什么,只轻轻喊着:“朝朝。”
沈朝歪了歪头,似乎还不理解他的意思,他目光清透莹然,还透着股全然天真的信任,动作却很不雅,骨子里都散发出肉|欲,宴雪然努力忽视他那不自觉的招人,用力闭上了眼。
“朝朝,告诉我,苏苏是谁。”
怀里的沈朝似乎意识到了,他还没有完全醉糊涂,被问到这个问题时也搪塞住不肯说话。
怀里的人换了一种方式来越过这个问题——沈朝低下头去亲他的眼皮,像蝴蝶轻轻落在花朵上触感,然后微微笑了起来。
可他犹在问:“朝朝,你告诉我,我是谁?”
还是没有说出他的名字。
“那苏苏呢?”他咄咄逼人。
沈朝不愿再答,可又被身体的快感逼的无法回避,宴雪然听到对方说:
“我不记得了,他、他是个很坏的人。”
“那宴雪然呢?”
“……是、是苏苏。”
第23章 他死后的第一个半月
“苏苏是谁?”
怀里的人不耐烦了, 晕乎乎地闭着眼,攀着他胳膊,“是你呀。”
“我是宴雪然。”如同在教导咿呀学语的宝宝, 少年此时不厌其烦地去纠正、去重复,好叫他听到心中想听的名字。
但他没有。
沈朝对这个名字并无一丝一毫的反应,他只是钻在他怀里要苏苏抱。
可是苏苏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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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渐大, 冷风呼啸,树影婆娑, 随着时间的渐半推移, 叮铃铃的铃铛不再声响, 飘舞在空中的丝带也垂落下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招魂失败了。
老者倏地睁开眼,眼里放出黯淡的光:“什么都没有。”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也不可闻, 在这焦灼的气氛中, 老者盯着眼前的男人重复, “什么都没有。”
“没有?”宴雪然轻轻呢喃一声,眼神渐渐恐怖起来, 像是求生者始终吊着的一口气忽然消散,变得什么都装不进去, 只余下被欺骗被辜负的最后一丝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