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泪眼婆娑,声音哽咽。
  “你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好多花都不是这个季节的。”
  “我自有办法。”沈择屹笑得散漫不羁,“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份礼物,喜欢吗?”
  林听澄说不出话,一直在点头。
  能遇到上这样的少年,能收获如此热切的真心,她这辈子都遇不到第二个人了。
  沈择屹朝她靠近一步,林听澄没后退。
  他俯下身,注视着她眼睛,眉眼缱绻着温柔:“既然如此,能不能跟你要个小奖励?”
  “什么?”林听澄的脑袋已经下意识地点头答应。
  “明天我们去云榕看看外婆吧。”
  “你的生日,外婆会思念你,你也会思念外婆。”
  这一句彻底触碰到了林听澄的泪腺。
  今天在饭桌上,她想过无数次,如果外婆在身边那该有多好。
  她会告诉外婆,自己拥有了一群可爱的小伙伴、自己度过了一个如此快乐的生日、自己正处于无限的幸福中,感到十分充盈与满足……
  而此刻,沈择屹对自己说:
  ——我们去云榕看看外婆吧。
  林听澄睫毛轻颤,眼尾噙着泪珠。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花束,眨着被泪水浸透的眼,柔声絮语:“好。”
  沈择屹把林听澄送回了家,两人在家门口分别。
  临走前,沈择屹满是期待地说了一句:“明天见。”
  林听澄也笑着回应他:“明天见呀。”
  之后,林听澄捧着那一束鲜花高高兴兴地跑回家。
  打开门却看见林纭坐在客厅,家里没开吊灯,只开了一盏台灯,暗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不免有几分吓人。
  还沉浸在幸福余温的林听澄被她吓得心脏直跳。
  慌张打开屋里的灯,小声嘀咕:“怎么不开灯。”
  林纭抬头,没搭理她的话,从头到尾扫了她一眼。
  最终将视线落在她手里捧着的那束鲜花上。
  “看来今天有人陪你过生日。”
  “朋友?还是男朋友?”
  她面色凝重,语气里带着刻薄的尖锐。
  尤其是在说出“男朋友”这几个字时,咬字里满是不屑。
  自上次那个巴掌后,林纭与林听澄井水不犯河水。
  她没有再为难过她,也没有再给她摆过脸色,像是两个流着相同血脉的陌生人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互不打扰。
  可当她问出这个问题后,林听澄的心仍揪了起来。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花束,自我保护地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很轻:“不是,只是同学。”
  “林听澄,别怪我没给你提醒。”
  林纭起身拦住了她想要逃去房间的举动,厉声一字一句。
  “我的前半生被你爸毁得彻彻底底,后半生刚刚好过一些,我不希望被你搞得一团糟。有些路我劝你别轻易踏进去。”
  “另外,这份协议你签了吧。”
  林纭拿起桌上的协议纸,递给林听澄。
  林听澄垂眼,只是一眼,眼睛瞬间湿润了。
  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断绝关系协议”。
  六个大字如同染了毒的利刃,狠狠刺进她的心脏。
  不仅痛到无法呼吸,上面残留的毒素更是随着血液的蔓延,侵蚀她的骨髓,让她失去力气,差点跌倒。
  她稳了稳身体,小心翼翼地用手肘撑在后面的墙上。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
  那次巴掌的疼依旧清晰的浮在脸庞。林纭那天就说过,她抚养自己只是因为她是法律监护人,年满十八后,她的义务就结束了。
  只是她没想到。
  这一天,是这样的。
  她十八岁的成年生日。
  她的母亲拿出一张断绝关系的协议纸。
  说实话,在回家的路上。
  林听澄心底仍存有一丝奢望,她的母亲或许能记得她的生日。
  她总说羡慕别人有好朋友陪伴着过生日。
  但其实她更羡慕有父母的陪伴,她从来没有感受到父母的爱。她知道林纭讨厌她、痛恨她,也理所应当地不会记得关于自己的任何一点事情,所以生日成了她不敢说、不敢想的禁忌。
  偏偏这段时间她过得太平静太安逸,让她产生她们的关系有所缓和的错觉。
  哪怕被打过耳光,哪怕和她清楚地划分了彼此的关系,也告诫过自己不许再对她有一丝幻想。
  可当自己站在门外,自己的内心仍被这份血缘牵扯着,让她无法控制地再次抱有奢望。
  只要……能记住自己的生日就好。
  现实是,林纭确实记住了她的生日。
  只不过,记住生日是为了和她彻底断绝关系。
  林听澄紧紧咬着唇,忍着眼底的泪,颤着手接过那张协议纸。
  而协议最下方的签名处,林纭已经签上了她的名字。
  “从法律上来讲,这种协议是不奏效的。”
  “但是我们的母女关系早就名存实亡,现在你成年了,索性干脆点,我们自行了断,之后互不干扰。”
  林纭像是早就组织好了语言,从头说到尾。
  “当初我接你来松槐,让你读职高,就是想让你学门技术,离开我后能出来工作赚钱养活自己。”
  “你呢,你偏不,还拿着刀架在脖子上威胁我。”
  “行,一中我让你上了,也给你交了学费。但是你也得承担将来的风险,你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
  林纭说完,将桌上的黑笔递给林听澄。
  林听澄似乎还没有回神,只能感受到脖颈右侧传来细细麻麻的刺痛。
  林纭把她接回松槐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带着她去职高办理入学手续,林听澄知道后彻底崩溃了。
  她成绩向来优秀,在云榕读一中时名列前茅,怎么能允许自己转学去职高。
  她没有犹豫分毫,冲进厨房拿着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一字一句坚定地告诉林纭:“我要读一中。”
  直到脖颈划出伤口,流出鲜血,林纭才答应下来。
  之后,林听澄在之前班主任的帮助下,参加了松槐一中的入学考,成绩远远超过入学分数线,这才得以进入一中。
  往日的种种浮现在脑海中。
  林听澄后知后觉,她那么讨厌自己,自己怎么还天真的抱有奢望,真是可笑。
  她沉了沉呼吸,从林纭手里接过黑笔,流畅地在签名处签上自己名字。
  林纭见她签好名字,松了一口气。
  “明后天刚好是周末,时间足够你搬家了。”
  “下个月,我和你李叔要出国旅游,之后就别再联系了。”
  林听澄的心沉了又沉。
  她不是没有骨气的人,林纭如此着急地赶自己走,她又有什么理由留下来矫情。
  她抬头,眼底满是倔强:“放心,今晚我就会搬走。”
  林听澄拿着属于她的协议纸转身离开,眼角的泪也悄无声息地落下。
  她回到卧室后,开始整理东西。
  当初她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从云榕来到了陌生的松槐。如今她又要拉着这个行李箱离开,独自生活在松槐。
  可是,接下来,她要去哪呢。
  林听澄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只知道她要先离开这个家。
  她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和一个书包,手里仍抱着那束捧花。
  她挺着背,昂着头,没有一丝留恋地消失在林纭面前。
  彼此没有说一句话,只有一道轻轻的关门声。
  ——啪嗒。
  自此,她和林纭再无瓜葛。
  连名义上的母女关系也彻底断绝。
  这世上,她所拥有的只有她自己了。
  林听澄离开后,大脑一片混乱。
  事发突然,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呆呆地坐在楼下的公交站台,吹着凛冽的风,看着天上的月亮,陷入了沉思。
  这段时间里,林听澄过得似乎过于平静、过于幸福。
  没有林纭的打扰,没有痛苦的欺凌,全是朋友的陪伴与爱。她彻底沉溺在沈择屹赐予她的美好与幸福中,而这种短暂的平静与幸福差点要让她忘记自己原本的样子。
  那一张关系断绝协议像是一盆冷水将她彻底泼醒。
  她的生活与人生就是一团糟。
  她从最开始就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
  她的世界一片荒芜贫瘠,没有雨水的滋润也没有肥料的滋养,就这样干涸的土壤,沈择屹还是义无反顾地在她的世界里开出了一朵灿烂的花。
  她何德何能,能拥有沈择屹对自己的这份真心。
  又何德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他对自己的付出。
  她原以为自己勇敢地朝他迈出一步,慢慢地朝他打开心扉,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她忽然发现,这段关系从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她迈出一步,沈择屹立马朝她迈出九十九步,他热烈坦荡,真诚直率,而自己泥泞不堪,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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