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终于有信号了,又找不到你,所以给你打个电话呗。”
  “打什么电话,还不快像满清遗少八旗子弟那样抱着手机吸上两口。”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叶赫那拉氏的后人。”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站在青要山山顶,危从安胸口微微震动。
  不。这并不是爬山后心跳加速,喘息未歇,也不是与云海松涛的美景共振,而是位于胸袋的手机里,某位追求者的信息一条条地蹦了出来。
  从早上到中午,从睁开眼到忙工作,有文字,有照片,有问候,有推拉,仿佛一只藏在他心口的小猫,乖了一上午,此时喵喵叫着求关注。
  危从安看完消息正准备回复,一抬头看见早就到达山顶的戚具宁将手机贴在耳边,静待电话拨通。
  他想都没想,已经拨出贺美娜的号码。
  戚具宁那边率先通了,笑着走到一旁去窃窃私语;而他这边占线。
  危从安立刻拔腿朝戚具宁走去——耳边突然传来温柔喜悦的一声“喂”:“中午好呀。吃了吗。”
  他看了一眼仍在通话中的戚具宁,竟大失风度,占有欲爆棚地迫问了一句:“刚才是谁的电话。”
  贺美娜一愣,据实以告:“尚诗韵。”
  危从安并未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同样一愣,疑惑道:“她给你打电话干什么。”
  贺美娜略一迟疑:“她邀请我加入危从安前女友联盟。”
  危从安敏锐地感觉到她回答这个问题的迟疑和上个问题的愣怔完全不一样。
  她总有办法把真话说得锐利,假话说得轻佻,叫人高兴也不是生气也不是。
  既然她有所保留,他也不客气了。
  “你这是暗示我组织一个贺美娜前男友俱乐部么。”
  “俱乐部人多才好玩。人少了不好玩。”
  “好好好。祝你玩得尽兴。”
  “我拒绝了。如果有一个危从安追求者联盟,我倒是有兴趣参加。”
  “你刚才不是还说人少了不好玩?”
  “是吗?现在有几个人?就我一个吧?那我岂不是赢定了?”
  两人你来我往,语速轻快,语气轻佻;被露出爪子的小猫步步紧逼,小狗脱口而出了句什么,线路原因,小猫没听清。
  “你说什么?”
  “我说山顶风很大。”
  贺美娜敏锐地觉察到他回答之前迟疑了半秒。
  既然他有所回避,她也见好就收。
  “这样啊……那就多穿点衣服吧。”
  “穿了很多。我也不想老了肩膀疼。”
  贺美娜“咦”一声,危从安立刻转移话题。
  “文件打开来看看。”
  “好的。稍等。”贺美娜自桌上取来文件,笑道,“你昨天晚上发了一条icircle,不是我做梦,对不对?”
  危从安没有回答。他听见电话那头嘶啦一声,包装撕开,又有窸窸窣窣的纸张摩擦声,最后她含笑的声音响起:“啊……是这样。”
  危从安听她语气轻松,知道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是什么。”
  她并不着急回答,而是又问了一遍:“你昨天晚上发了一张健身照片,白色背心和黑色长裤,遮住脸,对不对?”
  他以为她没有听清:“我问你,快递里是什么文件?”
  她听得清楚着呢:“我问你,不是我做梦,对不对?”
  啊……是这样。
  如果得不到她想要的回答,就不告诉他文件内容。
  真是……颇具威胁性呢。
  虽然两家有合作关系,但灵芯代表以前只是听说过危从安,从未在饭局或工作中见过面。他在他母亲的笔下是纯真可爱的孩童,在长辈们口中是卓尔不群的晚辈,而这两天的直接接触让她亲身感受到他是聪敏沉稳的专业人士,是直率可靠的朋友,是会疏离又不失礼貌地拒绝爱慕者的男人——
  不够。这还不是完整的危从安。
  她默默凝视正在轻声通话中的他,寻求那块会令整幅拼图完整的碎片。对方大概率说了些他不爱听的话;他抿了抿嘴以示不满,好看的棕色眼睛里却盈满了宠溺的笑意,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排他的,暧昧的氛围里——他被人爱着和他爱着人的模样完全不同。
  电话那头的沉默说明了一切,何必等他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危从安才要说什么,贺美娜已经回答,仿佛刚才暧昧的角力并不存在:“是一张八千八百元整的捐款证书,受助对象是山区失学女童。”
  “水晶球回到了它的主人手里,这笔钱也到了最需要它的人手里,真不错。”她笑着说,“真是个大团圆结局。”
  大团圆结局?这词落在危从安耳中格外刺耳:“你觉得这是结局?我倒觉得只是个开始。”
  开始?这词落在贺美娜耳中也有些别扭。尤其是联想到那段没有露出她正脸的视频,或许她应该和他说一声——
  那边有人喊他:“危总。这边集合了。”
  贺美娜立刻道:“不打扰你啦。拜拜。”
  危从安道:“你好像还有话要说?”
  贺美娜道:“没有。回来再说也一样。”
  大家都这么忙,等他出差回来再说也来得及。况且网络话题总是来得快也去得快,说不定那时已经没事了。贺美娜挂了电话;危从安则过了一会儿才收起手机;戚具宁走过来,笑道:“刚才打给戚具迩,她正在选购圣诞礼物。她总是这样着急忙慌临时抱佛脚——你今年想要什么。”
  危从安双手抱胸,抬起眼睛:“我想要你离我的私生活远一点。”
  戚具宁双手插袋,笑道:“好。我叫她看看海伦街哪家店能买到边界感与尊重,我们一人一份。”
  说罢,他拿出两副一模一样的黑框眼镜,自己戴上一副,递给危从安一副:“mirage glass。陈朗给它起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中文名,蜃楼。”
  没想到陈朗这么快做出来了。危从安接过眼镜,戴上,轻轻一按镜腿上的开关——眼前景象不禁令他眉骨一振。
  他不自觉向前踏出一步;几乎是同时,戚具宁拉住了他:“小心。”
  两人脚下均有细碎砂砾骨碌碌地朝长满植被的坡下滚落:“多谢。”
  这是一副集成了ai多模态识别技术的ar智能眼镜,透过高清镜片朝山下望去,能看到青要山周边划定的新区范围内错落有致的建筑群如同积木拼搭一般依山就势,拔地而起。不仅如此,视线所及之处,凝视超过三秒,便会放大局部,一排排小字跳出来介绍该处具体信息和拟建项目。现代建筑群要如何在地形复杂的青要山落地生根,完美地融入地形,气候和生态?与uni-t繁复的科技美学相比,这次戚具宁仅用仿生学的几何线条来勾勒现代建筑的细腻简约,糅合青要山峦的粗犷豪迈,人工中有自然,自然中有人工,在能量交换中达成微妙平衡。
  而这,正是他希望在青要山改造计划中展示的概念——“symbiosis(共生)”。
  “怎么样。”
  “非常好。”
  危从安不得不承认,他这位二十年老友确实天赋异禀。从西城区的gentrification,到圣何塞的uni-t,再到青要山的symbiosis,他的灵感之泉永不枯竭。
  戚具宁亲热地揽住老友肩膀:“有没有感觉到一股充沛的气场。”
  危从安据实以告:“从来没有感觉到过。但我能看到金钱在熊熊燃烧。”
  他当即心算出一个数字,不多不少,正好是整个项目的大致预算:“……沈万三那样的聚宝盆,你需要一打。”
  一把摘下眼镜,戚具宁笑了起来。
  他虽然瘦得两颊都凹了进去,但谈到工作时一对漆黑的瞳仁仍然迸发出蓬勃生命力。
  “这难不倒你——我们一起干吧,从安。没有你,我一个人绝对做不成。”戚具宁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天马行空必须配上危从安这根定海神针才能成功,uni-t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并不想为自己找借口。西城改造计划是我太狂妄自大,所以才中了离间计。以后不会了。”
  “一个人没理由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他竖起三根手指,“我若再背叛你,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一个成年人需要用毒誓来约束自己的言行,也未免太脆弱。危从安没给出任何答复,而是摘下眼镜,连同戚具宁手里那副递给身后队友,邀请他们一起体验。
  这些处于权力交接之际的企二代们并非见识浅薄之辈,但轮流戴上眼镜后也不免惊呼连连,兴奋地讨论个不停。
  “哇……这构思……也太赞了。”
  “我头一次看到建筑好像由山中自然生长出来,极富个性的同时又毫不突兀……”
  “快看那里……好似一个蜂巢……空间利用效率大大提高……”
  “我要西南角上的那一块做基地,谁也别和我抢……”
  “我要中心那一块……”
  “别看戚具宁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挺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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