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贺美娜叹了一口气。
  是啊。
  谁都不爱吃回头草。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怎么办?我打算把他追回来。所以妈妈,不要去婚介所给我报名。”
  “……你……你们这是在闹着玩吗?”
  “我不是闹着玩。”
  “哪有女方主动追男方的??你在想什么呢?”
  “您今天已经问了十多个问题了。明天,后天的份额都用完了。大后天请早。”
  “我哪有问这么多问题……贺宇?贺宇!看看你女儿!你不说点什么吗?”
  贺宇看着窗外:“我无话可说。我老了。我不明白现在的年青人怎么能把这么严肃的事情搞得如同儿戏一般。”
  贺美娜知道,相比喜怒都挂在脸上的胡苹来说,面无表情的贺宇才是真的生气了。但她一直都是一个不善于解释的人,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车厢内一时间冷了下来,鸽子都不叫了。
  这种沉默而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她把父母还有侄子送到吃点好的:“你们吃吧。我时间有点赶,就不一起吃了。”
  换件衣服就得去上班的她仍不放心,又对胡苹叮嘱了一遍:“不要给危从安打电话。”
  “知道了。”
  虽然女儿说不能给前未来女婿打电话,但没有说不能给前未来亲家打啊。贺宇去后厨点菜;胡苹在通讯录里翻找丛静的电话号码;坐她对面的贺天乐拍了拍她的手臂:“伯婆。”
  胡苹头也不抬:“等会儿给你玩,伯婆先打个电话。”
  站在胡苹身后的贺美娜从母亲手中抽走手机:“也不要给丛老师打电话。”
  胡苹吓了一跳:“知道了知道了,不打了不打了。”
  贺美娜道:“发誓。”
  胡苹道:“我发誓。我要是打电话就罚我下半辈子打牌一直输。”
  “不行。”贺美娜指了指自己,“用我发誓。”
  胡苹瞪着眼睛道:“有必要对你妈这么恶毒吗贺月辉?!”
  贺美娜道:“全世界最好的妈妈,快一点。我上班要迟到了。”
  胡苹只得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要是给丛老师打电话就罚我女儿这辈子得不到幸福。行吗。”
  贺美娜把手机还给胡苹:“我和他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你们别问,也别操心,好吗。”
  怎么可能不操心?但孩子大了,又是这么一个优秀又独立的孩子——从女儿小时候问出“为什么天下一般黑的乌鸦会有黄色嘴巴”开始,胡苹就知道这个女儿迟早管不住的,操心也没有用。
  还是小孩子的幸福比较单纯,吃到心心念念的大鸡腿,贺天乐马上忘记了其他:“伯公,这种菜很好吃,又脆又甜,叫什么名字?”
  贺宇道:“这是油麦菜。”
  贺天乐道:“我在学校吃过几次。在家里没吃过。”
  贺宇道:“我们家从来不买油麦菜。”
  胡苹直皱眉:“这有什么好吃的,吃到嘴里像纸一样,咔咔直响。”
  贺天乐“哦”了一声:“伯婆你挑食,所以不买油麦菜。”
  贺宇道:“你伯婆不吃的东西多得很。你应该问你伯婆吃什么。”
  贺天乐道:“伯婆吃什么。”
  贺宇道:“她只吃出现在我们家餐桌上的东西。”
  胡苹道:“贺宇你这样说我以后还怎么教育小孩子。”
  贺天乐道:“伯公你也有不吃的东西吗。”
  贺宇道:“当然。”
  贺天乐道:“姑姑呢?”
  贺宇道:“一样。”
  贺天乐道:“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为什么老是批评我不吃青菜?我接受伯婆挑食,伯婆也要接受我挑食才公平。”
  胡苹笑了:“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找我要公平?”
  贺宇道:“天乐。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伯婆也有伯婆的人生经验和教育立场。作为家长,我们要尊重孩子的喜恶,作为孩子,你们也要体谅家长的苦心。我们要接受和包容彼此的不同。听起来很简单对不对?其实这需要终身学习。”
  贺天乐老气横秋地点了点头:“伯公,这段话姑姑也和我说过的。她还说以后要和我一起成长,一起进步。”
  贺宇笑了:“在你姑姑小的时候,她和她的爷爷,也就是你的太爷爷有过类似的对话。后来她长大了,用不上了,我就忘了。现在又想起来了。”
  胡苹道:“贺宇,我告诉你,漂亮话容易说,不容易做。”
  贺宇笑了笑:“吃饭吧。”
  吃完饭,贺胡夫妇带着贺天乐回家吃药和清洗。贺宇虽然话说得漂亮,但是在喝药这件事情上“孩子的喜恶”和“家长的苦心”立马产生了冲突。最后还是胡苹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捏着侄孙的鼻子,迫使他喝下去。清洗患处时贺天乐更是叫得好像杀年猪一样凄厉。
  老人对于病痛中的孩子总是很宽容,贺宇按照承诺拿ipad给他,好抚平清洗带来的伤害——
  “……不行啊伯公!玩不成!全部锁上啦!”
  “我也不知道密码是多少。你看会儿医生给你的绘本吧。”
  自从上次没人管他,沉浸地玩了一下午ipad之后,贺美娜就设定了青少年模式,只有周末的固定时间段才能玩——不要怪孩子没有自制力,游戏的背后是一整个庞大的制作团队,他们的任务就是让玩家沉迷。成年人都会不可自拔于各种社交平台,更何况是身心都没有发育健全的小孩子?既然ipad玩不了,绘本两三分钟翻完,那就看看动画片好了。胡苹用枕头和被子给他在沙发上围成一个温暖的小窝:“你小时候我们就是这样把你抱起来哄,现在一眨眼长这么大了,抱都抱不动啰。”
  贺天乐舒服得直叹气:“伯婆,你对我最好了。”
  “还要公平吗。”
  “要的。”
  “真是和你姑姑一样犟。”
  “伯婆,等你老了,走不动路了,我来抱你。”
  “哎哟,我等着那一天啊。”
  贺宇把贺美娜留在家里的大衣送去干洗店;贺天乐目不转睛地看着动画片;胡苹歪在沙发另一侧玩手机;三点多的时候,有客人来了。
  “小家伙怎么不上学?”
  “有点不舒服。天乐叫人。”
  “奶奶好。”
  “贺大哥呢。”
  “他出去了。你有啥事?都这个时间了,不打牌了吧。晚上还得给孩子做饭,然后送他回学校呢。”
  “不打牌不打牌,就是过来看看你,聊聊天。”
  反正小孩子也听不懂,客人和胡苹窃窃私语起来。
  “……真的不回来了啊?”
  “不回来了。回来再出去就难了……她现在住在教友家里……一边打工一边看有没有机会继续读书……”
  “这……是下定决心黑在那边了啊……很辛苦的。”
  “……她住的那个社区这种情况多得很……见怪不怪了……只要你不惹事,警察不管的……她说了,等她站稳脚跟就把她弟弟带出去……”
  “一个小姑娘孤身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是啊……辉辉在纽约有没有认识的朋友?”
  “没有没有。她在美国的时候一心工作,哪里都没去过。这孩子就是交际能力特别差,没什么朋友。”
  “那……她回国的时候有没有带点美金……”
  客人带着借到的五百美金离开了;贺宇带着菜回家了;胡苹向丈夫说了刚才发生的事,贺宇把借据收了起来;电视机里的小学生和机械人好伙伴联手粉碎了黑魔王一个又一个的阴谋;夕阳的光影从客厅一角慢慢移动到另一角,又渐渐地暗了下去;冬日的午后,就这样在家长里短和动画片里流淌走了。
  吃过晚饭,正在阳台上晒衣服的胡苹突然“咦”了一声,拿着一个衣架跑进客厅;贺天乐立刻关上电视:“不看了不看了。伯婆我不看了。”
  胡苹没有理睬他,打开家门;刚洗好碗的贺宇也走了出来:“怎么了。”
  胡苹没有说话,将脑袋探出门出去;这时贺天乐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三步并作两步,又快又稳。
  “……从安?”天地良心,她可没有给他打电话,“你怎么来了?”
  “阿姨好。我正好经过附近,上来看看。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没有,快进来快进来。吃了没?我叫你叔叔给你下碗云吞面。”
  “不用麻烦。我吃过了。”
  是熟悉且让人安心的声音;可是姑姑不让叫安安姑父了——有些感伤,有些委屈的贺天乐一跃而起,躲进房间;胡苹非常客气地把危从安迎进家中;同一时间,贺美娜的房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贺宇对于危从安的突然出现和问好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挠了挠脑袋,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你会上来。我现在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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