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电影正播放到不良于行的丈夫坐在轮椅上,看着妻子和小女儿点亮了圣诞树上的彩灯;他一直看着她,看着她举起手机拍了一张荧幕画面发给ai,问这是什么电影。
ai回复这是《the time traveler’s wife(时间旅行者的妻子)》并贴心地给出了故事梗概,剧情亮点以及大结局。贺美娜大概浏览了一遍,不太感兴趣;但是他看得这么入神,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她也就沉下心,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他看着她;她看着荧幕;光影又反射在他的眼镜镜片上。
眼神,语言,身体总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阴差阳错地回避着对方。
换作以前,她早就已经枕在他的大腿上问东问西了,“这是什么电影?”“什么?男主角会时空穿梭?爱情片还是科幻片?”“最后结局是什么?”“所以男主角真的死了?怎么会?主角不都应该有主角光环吗?”;而他会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脖子,肩膀,一边耐心地一一回答。
真的很讽刺。
两人心意相通的时候,他的问题,她都有答案;反之亦然。
至于现在?
问ai就行了。它有标准的,冰凉的,如同冬夜气泡水一样的答案。
换作以前,电影快播完的时候,他会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吃过了?吃的什么?”“早点睡吧?”;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说。她想说她不饿,刚才在力达那里吃了燕窝粥。小张好乖的,可是千万别在她面前说她乖;她想说从安,我还是去了万象金乌。最后一次。再也不去了。可是你怎么能误会我去买酒酿小汤圆;她还想说从安,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是有很多问题……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和你,只想和你生一个叫luna的女儿……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事到如今,装傻充愣,撒娇扮痴都没用,只会让他厌烦。她知道自己触及了他的底线。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他或者她,或者ai,都回答不了。
男主角又穿越了。
这次他赤身裸体地穿越到雪中的猎场,与一只麋鹿面面相觑。
贺美娜忍不住坐了起来,转过脸去,正好对上危从安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电视里传来“砰”地一声枪响。
她把抱枕往旁一塞,坐直了身体,双手紧握置于膝上,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从安。等你看完电影,我们谈谈?”
危从安二话不说,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不用等。现在就谈。”
贺美娜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是的。他们有共识,吵架不过夜。
现在是十二点差七分。
一看她茫然无措的表情,他就知道她根本没想好:“……为什么每次都是你主动要求谈谈,但是你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我先说——美娜。我非常不喜欢我们现在这种状态。”
“如果你爱的是别人,只能分一点精力来应酬我——好。我没问题;如果你爱的是我,想分一点精力和关心给他——我不接受。”
“我也尝试去理解去包容。但是很抱歉,我高估了自己。”
“我自认对你做到了完完全全,心无旁骛。”
“如果你做不到。这对我来说就是一段有毒的关系。”
他每说一句,她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心脏处传来一阵钝痛,并迅速蔓延到全身。
他觉得他们的关系有毒。
“所以……你是要分手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两个人的脑子都炸了,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是啊。他怎么忘了。对她来说“分手”这两个字非常轻巧,非常有效,是解决所有感情问题的唯一方法。
她不想分手。但是他都说这段关系有毒了,难道还有别的方法?除了把它结束掉……她想不到其他办法。
从心有灵犀,相知相恋走到离心离德,相看相厌,原来这样简单,这样决绝。
“是的。”危从安干脆利落地起身,“我们分手。”
他不再看她一眼,大步走进衣帽间,换好衣服,从柜底扯出来一个旅行袋,胡乱塞进去几样东西,拎着袋子出来,经过客厅,他弯腰抄起茶几上的亚当杯,走进厨房,将残茶泼进水槽,用一块干燥的毛巾裹好杯身,放进旅行袋。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手一直在抖。
每次吵架,她都威胁要拿走夏娃杯。
现在不用麻烦了。
她留。
他走。
走出厨房之前,他在冰箱前站定,扯下合照,放进口袋。
贺美娜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单人沙发上,双腿蜷在裙底,脸埋在双臂之间的抱枕里。
从危从安说出分手两个字,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只鸵鸟。
在意识到之前,他已经不由自主地走至她面前,半跪下去,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她突然丢下抱枕,抱住头顶,两只哭到通红的眼睛,惊惶地看着他。
“别哭。别哭。”他又何尝不是心如刀绞,“王冠是你的。永远是你的。我不拿走。”
她没有说话,一味抱着头,眼泪流得更凶了;那并不是悲伤的,悔恨的,挽留的眼泪,她从来不为已成定局的事情后悔。
“我们分手了。对吗。”她抽抽噎噎,颠三倒四,“我成了你的前女友,对吗。”
他什么都愿意给她。
但不是前女友优待。
“我会准备好赠与合同,把这套公寓转到你名下。”他低声说出他的安排,“邮轮旅游套票,我会送过去给叔叔阿姨。”
“至于其他的……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
情到浓时许下的那些幼稚的,刁钻的,独占的誓言他要怎么处理?
更多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涌出来,挂在她苍白的两颊上;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危从安拎起旅行袋,起身欲走。
“等一下。”她一只手牵住他的衣角,另一只手胡乱地擦着眼泪,“你等一下。”
他停了一停,在茶几上坐下,耐心地等她的下文。
血淋淋地剥除情侣身份,对彼此不再苛求,这种两败俱伤的情况下,他们反而能平心静气地交谈了。
“你现在自由了,对不对?”
“……你想说什么?”
贺美娜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抬起脸来,看着他。
虽然此刻发出来的声音干哑得都不像她自己了,但她知道什么值得。
她要争分夺秒去做值得的事情。
“你看——我也刚刚恢复单身。我可以追你吗?”她眼泡肿肿地,望向错愕到僵住的他,真诚地追问,“危从安,我可以追你吗?”
“如果你需要一段时间整理心情——毕竟你刚刚结束一段有毒的关系——我完全理解。我在上一段感情里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需要改进。”
“不用立刻答复。考虑一下,好不好?我真的很有诚意,邀请你和我一起建立一段没有毒的,完完全全,心无旁骛的关系。”
这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有人哄着哭闹的孩子;有人安慰着痛苦的亲人;有人在飞机上和刚认识的邻座聊天;有人在书房里给券商老朋友打电话;有人在酒店的床榻上辗转反侧;有人大汗淋漓地从睡梦中醒来。
睡前吃了双倍止痛药的戚具宁猛地坐起,喘着粗气。
无边的黑暗朝他围拢聚集。
一只温热柔软的小手划破黑雾,攀上了他的背。
“做噩梦了?”
他惊讶地朝旁看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张白皙光洁的小脸,在黑暗中发着光。
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
“没事,梦都是假的。我帮你拍一拍后背。”
孩子沉沉睡去;亲人重拾希望;新交的朋友互换了联系方式;相熟的券商约了明天见面详谈;傻子站在窗前看太阳升起;疯子抱着枕被好梦正酣。
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166章 智人的选择 29.1
和崭新的一天一起到来的,还有追求者热情洋溢的早安信息。
贺美娜:从安哥哥早上好[太阳表情]
危从安:请不要这样叫我。
贺美娜:好的。昨晚在哪睡的?睡得好吗[好睡表情]
危从安:请不要问这种问题。
贺美娜:好的。我先去学校了。早饭吃了吗?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贪吃表情]
危从安:没空。
贺美娜:好的。下次再约[ok手势]
危从安:请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贺美娜:好的。下午公司见[挥手表情]
三十而立的危从安不是没有被追求过。直接,间接,热烈,温婉,同性,异性,年上,年下……但是像贺美娜这样,头天晚上两人刚分手,而且在她表示要追回他之后,他说了很重很重的话——
“贺美娜。我做错了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你的折磨?不能什么都由着你的性子来。”他当时是真的被她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给气疯了,恋爱,吵架,分手,复合,一秒都不带耽搁!她到底是没当回事,还是觉得他很好追,“你听好了——我从来不吃回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