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贺美娜对边明道:“边明,别走啦。坐下来一起吃吧。”
边明看了戚具宁一眼;后者笑道:“都是自己人,害什么羞呢。来吧,我最亲爱的战友,坐我旁边。”
戚具迩把一大碗米饭放在戚具宁面前,嘟哝道:“什么行政部长。不就是个高级打杂的。我在或不在,万象都一样运转。”
“等我赶走蒋毅,除了执行董事之外,万象的职位任你挑选。”戚具宁突然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响指,笑道,“还有你心心念念的扭蛋机,一定帮你找到,怎么样?”
戚具迩没想到他还记得,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不怎么样。”
“戚具迩,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做一个不扫兴的姐姐?”
“戚具宁,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做一个不让人担心的弟弟?”
“开饭了。”贺美娜道,“吃饱了,有力气了,再继续吵。好吗?”
“真奇怪。”
“怎么了。”
“我明明闻到了很重的香料味道。可是桌上并没有卤水拼盘。”
“……戚具宁。不懂欣赏你可以闭嘴。吃你的饭。”
“闭嘴怎么吃饭。”
“用你的鼻子吃。”
“你是我姐,长幼有序,你先表演一下怎么用鼻子吃饭。”
姐弟两个不停地斗着嘴,吵吵闹闹间,四菜一汤一扫而光,而且大部分进了戚具宁的肚子。都以为他吃不下了,结果饭后糖水赤小豆年糕汤一端上来,他又两眼放光,吃了一大碗。
贺美娜不由得面露担心之色;戚具迩更是扯着他的耳朵叫他别吃了,他才放下汤匙,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像这样吃上一个礼拜,我至少要胖十磅。”
吃完饭,戚具宁和戚具迩两人进了房间继续吵架;边明去洗碗;客厅里实在是很热,贺美娜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透气。
外面无月也无星;一层层不同浓度的黑带着凉意,一层层地扑在她发热的面颊上。
“不冷吗。”
“不冷。”她小心地关上窗,“戚小姐呢?”
“叫她具迩姐吧。”戚具宁道,“吵了两句,她生气了。所以我们分开冷静一下。别担心,她是我姐,就算生气又能气到哪里去呢。”
他突然皱着眉头,揉了揉胸口。
“心脏不舒服?还是想吐?”
“可能吃得太撑,胃有点顶住。没事。”
“你等一下。”
贺美娜离开了;等她回来时,将一杯加了三个柠檬冰球的气泡水递给戚具宁。
他接过冰水,并不急着喝,而是把玩着杯子。
“喝了会好吗。”
“听我的,就会好起来。”她说,“喝吧。”
戚具宁一仰脖,一饮而尽。
客厅里黑黢黢的;只亮了一盏幽暗的落地灯。
那一点灯光没有照到他,也没有照到她,默默地在沙发上映出一个鹅黄色的光圈,仿佛那里有一位隐形的陪客。
“终于打开了我寄给你的包裹?你只有听了录音笔里的内容,才会愿意来波士顿。”他右手食指摩挲着沙发扶手上一个圆形的装饰物,一圈又一圈,“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对着一支录音笔一直说些没人听的废话。”
“戚具宁。我们之间没有误会。我们只是不适合。”她说,“水晶鞋不适合我。我不适合你。你不适合——”
“贺美娜。你的一辈子还很长。不用这么快下定论。”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整张脸依然隐在黑暗中,偏偏有一束光照着他微阖的眼皮,长睫轻轻颤动,“我现在常常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他问她:“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开心是什么时候吗?”
她回答:“你的一辈子也还很长。不用这么快下定论。”
戚具宁的眼睛笑得眯起来,显出眼角的一些细小纹路。
“还是和以前一样伶牙俐齿。”他掸了掸衬衣,“你知道我和具迩都是人工授精的小孩吗。”
“现在知道了。”
“我十二岁那年,妈妈带我去欧洲玩了半个月。没有戚具迩,就我们两个人。经过佛罗伦萨的时候,她突然问我,想不想去看看爸爸?我想,为什么不呢?于是我们去拜访了我生物学上的父亲。”
“他是个长期旅居欧洲的画家。年轻的时候因为穷困潦倒捐过几次精。妈妈有了戚具迩之后,希望能再拥有一个带点艺术气息的孩子。所以,”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了我。”
“现在想见见他吗?”
“不同世界的人有过一次交集之后只会越走越远。”他摇摇头,“见过一次,在彼此心中留下最美好的印象,足够了。”
“你可能会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有没有想过去找一找他们?”
“没想过。我又不需要心肝脾肺肾骨髓啊那些玩意儿。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已经够头疼的了。”戚具宁一只手托着下巴,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很怕我会说我这辈子最开心的就是在你家的一个月,或者和张博士合租的半年。”
“那些日子太苦了。”
“是的。太苦了。”光影里,戚具宁凝视着她的眼睛,“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傻——他对你好不好?”
“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他微阖双眼,轻声地重复了一遍,“我也没想过会有别的答案。”
“我们都很关心你。我这次来的目的——”
“美娜。”他打断了她的话,“听我说。”
“你说。”
“别可怜我。就简简单单地把我当做一个正常人来看待,好吗?”他说,“我真的很受不了危从安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长了驴耳朵的国王,或者穿着新衣的皇帝。”
贺美娜沉默了一会儿,道:“听你这口气,我看你想当的不仅仅是正常人,而是发号施令的国王,或者呼风唤雨的皇帝。”
“为什么不行?我含着金汤匙出生。我生来就应该坐在万象最高的位置上。”他一字一句,“坐不到那个位置,我死不瞑目。”
贺美娜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戚具宁又开口了。
“还记得你二十六岁生日那天吗。”他说,“前一天晚上我做了噩梦。”
“我梦到我们生了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开一台脏兮兮的七座车,在波士顿郊区过着标准的中产阶级生活。”
“醒来后,这个场景在我脑袋里生了根。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能为了你放弃万象吗?如果哪一天你真的提出这样的要求,我能放弃吗?”
“那时的答案是不能。现在的答案依然是不能。我都不可能为了我自己去放弃万象。为了心爱的女人更加不行。”
“但是你知道最好笑的是什么吗。”他自嘲地笑笑,“你根本没有问过我。”
从房间里出来的戚具迩看到戚具宁和贺美娜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小声地交谈。
她知道贺美娜在劝说他。
她看过他为她庆生的照片。
那时亲热依偎的两人,现在隔着礼貌的社交距离。
很明显这场谈话并不愉快。她看见贺美娜别过头去;戚具宁伸出手来,好像要抚摸她的肩膀。
但最后他的手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轻轻地拍了拍沙发。
“我想好了。明天早上吃火锅。”
“可以啊。吃完火锅,我们一起飞一趟nci,好吗。他们应该会有办法。”
“我还想吃你做的茶叶蛋,溏心的那种。”
“没问题。我做给你吃。我们带着病理组织样本还有病历一起过去。”
“吃完早饭,我们去参观博物馆。下午回来休息。晚上去滑冰。怎么样?”
“他们可以通过基因检测来制定个体化治疗方案——”
“美娜。不要说了。”戚具宁道,“就像我不理解会开车有什么值得炫耀一样。你也不会理解一个人可能会有些欲望强烈到超越道德,超越伦理,甚至超越生存最基本的诉求也一定要去实现。”
“希望你永远也不需要理解。”他起身,关掉灯,把她留在黑暗里,“明天的行程很满。早点睡吧。晚安。”
煮鸡蛋的同时大火烧开老抽,生抽,冰糖,香叶等调配出来的卤汁。
鸡蛋煮好,浸在卤汁里,放入冰箱,静置一晚。
回房间后,贺美娜还要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她刚发完邮件,就听见有人敲门,是戚具迩。
“我可以和你聊一下吗。”
“当然可以。”贺美娜让她进来,“我和他谈过了,他的态度好强硬。不过没关系,郁教授周五来波士顿。我约了他在df中心见面。”
“其实很简单,取一点血样就好。我们可以骗他说是常规检查,在中心的clinic操作取血,然后和组织样本一起封存,请郁教授带回nci检测。一般来说,五到十个工作日就会出结果。然后他们会制定一份个体化的治疗方案。”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