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他们在谈到某件事时,她转过脸来,开口了。
  “你们九月初的时候回去过一次?”
  “是的。”
  “我好像在机场见到你们了。”
  “是的。”
  “你看到我了?”
  “是的。”
  贺美娜不再说话;边明也没有再说什么。
  波士顿是雨夹雪的天气;雨滴夹杂着雪粒,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好像鼓点,又好像心跳,急促而密集。
  戚具宁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
  暖气开得很足;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衣,袖子挽到手肘处。
  他指尖捻着一支没点燃的烟——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当然不适合抽烟了——烟丝簌簌地掉了一地。
  门口一阵响动;沉思中的他转过身去。
  最先出现在玄关的是边明;然后是戚具迩。
  他撇了撇嘴,笑道:“啊。猪来了。”
  在看到弟弟的那一刻,戚具迩的坚强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口子。
  祸害遗千年。他这种烂人,应该要长命百岁才对啊!
  她面容扭曲,想哭,又想笑,还想叫,突然从鼻子里发出了哼的一声。
  大家都愣住了;戚具宁最先反应过来,拊掌大笑:“天哪,戚具迩!绝了,绝了。我到死都会记得你学猪叫……”
  这下戚具迩真的哭了:“戚具宁!你不能死……你说过的,你还要看着我变成臭老太婆,你说过的——”
  她说不下去了,扑进弟弟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好好好,我错啦,不是猪,是大美女。你说再去圣何塞看我就是猪,所以我在波士顿等你。看我多体贴。”戚具宁抱着嚎啕大哭的戚具迩,“哭出来是不是好一点了?现在请你,把你的大脑袋瓜子从右边移到左边来……对,这样好多了。”
  他迅速地摸了一下刚才被戚具迩压住的port,继续温柔地拍着姐姐的后背:“什么死啊活的,刚见面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他没有说下去。
  他看到了站在玄关处的贺美娜。
  sweet sleet。
  他最爱的天气带来了他最爱的两个女人。
  “你来了。”
  “我来了。”
  这是贺美娜时隔半年再次看到戚具宁。
  没有亲眼看到他之前,她也曾怀疑过。
  但是现在看到了他两颊凹陷身形消瘦的模样,她震惊了。
  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危从安拒绝相信的痛苦和挣扎。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面对美丽依旧,气质依旧,满脸关切的前女友,戚具宁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从内到外,丑陋不堪。
  他烦躁地摸了摸下巴和两颊,冒出来一句:“我只是没有好好吃饭。”
  贺美娜短促地“哦”了一声,用一种朋友般的口吻,温柔地问道:“现在几点了?我来做点吃的。”
  “不用。我刚吃过午饭。”戚具宁道,“你们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也累了,先休息休息。”
  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一番之后,大家开始搬行李,整理房间,安排住宿。戚具迩对戚具宁道:“在你的房间给我搭张床或者地铺就好。我要和你一起睡。”
  戚具宁坚决不同意:“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三十岁的人了和姐姐睡一个房间,说出去还有人愿意嫁给我吗?而且我有裸睡的习惯。”
  “你到九十九岁也还是我弟弟!小时候我帮你洗过澡!你全身上下我什么没见过!好,不用帮我搭床了,我们睡一张床。”
  “边明,立刻买票。把戚小姐打包送回格陵。”
  “边明,不用买。我不回。要留一起留。要回一起回。”
  姐弟拌嘴,边明斡旋的时候,贺美娜四下里看了看。
  这里基本上和她离开时的布置没什么差别。客厅,餐厅,起居室里的千年隼,连厨房里的天使盐瓶和魔鬼糖罐都还摆在原来的位置。
  时光对这间公寓按下了暂停键。
  不管姐弟俩怎么睡,贺美娜都打算做沙发客。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串钥匙递到她面前。
  “别睡沙发。你的房间我一直没动过。”戚具宁让贺美娜还是睡原来的房间,“除了上周危从安陪我过来,在你的房间睡了两晚。”
  去年两人吵架他把门踹坏了,后来换了新门锁。离开的时候她把钥匙放在了梳妆台上,现在这一串钥匙又回到了她手里。
  把钥匙交给贺美娜,戚具宁又去找戚具迩吵架:“危从安都知道和我分房睡,你怎么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我以前就是对你太有边界感了,由得你乱来……由得你胡闹……”
  “戚具迩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什么屁话……变态……”
  “那你就是变态的弟弟……反弹……”
  贺美娜只带了一个很小的行李箱和一个双肩包。边明帮她把行李拿进房间。她刚说了一声“谢谢”,就听见对面套房里戚具迩激动地大叫了一声,然后是更大声的戚具宁,试图压过姐姐的声音。
  “闭嘴睡觉!啰嗦死了!”
  听起来……还挺中气十足的。
  “你快去看看。别吵起来了。”
  “吵吵也好。终于有人气了。”
  话虽这样说,边明还是赶快过去了。
  她记得当时边明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很快会有人住进来,要求她处理掉所有私人物品。但是现在看来,她的房间也还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小鬼和方块三的水晶摆件重新粘好了,摆在梳妆台一角;她用过的眉刷,梳子,束发带,皮筋,豆沙色的口红,玫瑰香味的护手霜……一些刷他的信用卡买的,她离开时没有带走的,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都还乖乖地呆在原地,等着它们的主人。
  现在是波士顿时间下午三点半,格陵时间凌晨四点半;贺美娜和衣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索性起来整理行李。
  她离开时带走了自己的衣服,戚具宁给她买的那些还都好好地挂在步入式衣橱内;腾空的衣杆上,挂着两套防尘袋,其中一套上面写着“jasmine lee”,另一套上面写着“wayne wei”。
  她正疑惑之际,突然有人开门进来。
  “既然你死都不愿意和我睡一起,那就睡这间房吧。钥匙给你。你自己开门进去。”
  锁钥齿轮转动;危从安和戚具宁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除了喝醉那次之外,这是危从安第二次进入这个房间。
  梳妆台上的眉刷,口红;床头柜上的束发带,皮筋——三三两两的小玩意儿随意地摆放着,仿佛主人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很快就会回来。
  门窗紧闭,房间里没有风;挂在衣橱里的一条长裙无端地掀了掀裙角;危从安看了那条裙子三秒,移开视线,指了指挂于一隅的防尘袋。
  “这是什么。为什么有我的名字。”
  不待戚具宁回复,他干脆利落地拉开了防尘袋的拉链——里面是一整套深青色男式正装;防尘罩内侧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了一串数字,还注明了西裤的左边需要预留多一点空间,最下面是裁缝的签名与日期。
  匿身于长裙后的贺美娜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危从安的脸色也一点点地变了。
  “这是我的正装尺寸。”他问翘着二郎腿坐在梳妆凳上,把玩着一把梳子的戚具宁,“为什么给我定做西装?”
  “很明显啊,看不出来么。这是你的伴郎服啊。”戚具宁扔下梳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另外那套是敏敏的伴娘服。”
  “当时的想法是虽然不能满足她留在波士顿生活的心愿,但是我们可以在这里结了婚再回格陵。”既然秘密被揭开,他索性彻底公布出来,“我们去市政厅签字的时候,得有伴郎和伴娘陪同嘛。”
  他有些遗憾:“本来还打算到时候撮合一下你和敏敏。对了——”
  他打了个响指,饶有兴致地说:“要看看我设计的求婚戒指么。”
  危从安说“不要”的同时,戚具宁已经从伴郎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雪白的戒指盒,打开。
  里面是一枚平平无奇的铂金素圈。
  危从安看了看戒指,又看了看戚具宁。
  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满脸写着“就这”两个字外加无数问号。
  戚具宁拿起戒指,指尖轻轻一拨,戒圈从中间裂开,两排呈心跳波纹的锯齿精巧相对,如同一枚捕兽夹;他再轻轻一拨,戒圈重新合拢,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接合之处。
  我愿成为你的猎物。
  请你完美我的人生。
  他用这只戒指诉尽了所有。
  “怎么样。”
  “奇技淫巧。”
  戚具宁笑了一下,把戒指盒放了回去。
  “我确实不太适合制造惊喜。”他双手插袋,倚着橱门,语气平静,“我知道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出现了问题。可能与你有关,但根源还是在我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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