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在波士顿时,戚具宁这样嘱咐危从安。
“除了戚具迩,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明白。”
“你不明白。我说的任何人,包括你的未婚妻。”
“好。”
“你发誓。”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美娜。如果我告诉了美娜,”他竖起三根手指,“就叫我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可以吗?”
大概是被他淡漠却狠绝的语气给吓到了,戚具宁一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笑笑道:“危从安。你这又是何苦。”
是啊。他这又是何苦。
把一些连他自己都不信的消息带回来,当然也就只能得到同样不信的反应。
“他说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可能影响万象的股价,也影响到他回来参选——”
“他还想着股价?他还想着参选下一届董事会主席?他疯了吗?”戚具迩咆哮起来,“我要他亲自和我说!”
“你,”她指着危从安,一如小时候那个对他们颐指气使的姐姐,“现在打给他。打视频。”
热气腾腾的羊腩煲端了上来,香气诱人,汤色雪白,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他没接电话。”
“不等了。十分钟后开饭。”
煮饭是一件辛苦的事情,所以丛家的规矩是饭做好了就要趁热吃,要尊重煮饭的家人。当然,工作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所以饭菜要预先留出一份来,也要尊重那些没办法及时赶回的家人。清炖羊腩很好吃,软嫩香滑,一点膻味都没有;米饭也很香,颗颗晶莹,粒粒分明。贺美娜胃口很好,吃了很多,还拿汤泡了一大碗米饭,吃得精光。
长辈最喜欢看到晚辈吃得香甜:“好吃吗?”
“好吃。”
“那以后要常来吃饭,好不好?”
“好。”
整顿饭气氛很融洽,但多多少少也有些微妙,毕竟危从安不在。饭后贺美娜教外婆用新手机;外婆一边学,一边剥橘子给她吃;听着听着外婆点起头来;丛静轻声道:“妈,进房间睡去吧。”
“我没睡着。”田招娣迷迷糊糊道,“小安还没回来啊?唉,现在年青人真是太辛苦了。”
贺美娜也轻轻地站了起来:“外婆,丛老师,窦伯伯。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正好,丛静和窦雄打算下去散散步,三个人便一起下楼。电梯里遇到相熟的邻居,丛静大大方方地介绍这是她儿子的女朋友,两人刚订婚,贺美娜也大大方方地一一打了招呼。
“丛教授,摆酒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们这些邻居呀。”
丛静笑着望向贺美娜:“看他们年青人是什么想法,我们执行就好。”
贺美娜只是礼貌地笑,没有说话。目送贺美娜开车离开后,窦雄问丛静:“如果担心的话,我去接他?”
“从安不是那种为了工作放弃家庭聚会的孩子。美娜知道的。”丛静摇了摇头,想把萦绕在心头的,那点不好的预感甩出去,“……算了。还是让孩子自己处理吧。”
公寓的地暖已经开了,热气从地板下面直烘上来,赤脚走在上面很舒服。贺美娜把饭盒放进冰箱,稍微收拾了一下家里,洗漱了一番,换了睡衣,然后打开《trans america》。
大概是因为晚上吃得很多,房间里又很暖和,她只看了一会儿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危从安回来了。
他一进门她就听见了,但仍然闭着眼睛假寐,偷偷地看着他在玄关处换鞋,换完鞋在鞋凳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脱外套,走进客厅。
茶几上放着她的奖杯和奖状;他拿起来看了看,又轻轻放下。
他走过来,俯下身,帮她盖好毯子。
他牵了牵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睁开眼睛,正好望进他疲惫的眼。
“怎么不去床上睡。”
“吃了吗。”
他摇了摇头,仍然眷恋地摩挲着她的发丝和脸颊;贺美娜掀开毯子,坐了起来。
“今天外婆做了很好吃的清炖羊腩。我热给你吃。”
“不用。我不饿。”
他不让她站起来,两只手抱着她的腰,像个孩子一样地将脸埋在她的胸口。
不带一丝情欲,只是脆弱地,眷恋地,依赖地拥抱着她。
“怎么了?”贺美娜摸着他浓密的头发,“你这样窝着不难受么?起来吧。”
“美娜。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希望你能坐下来听。”
“是觉得太草率了,”她很温柔地说,“所以想要退婚吗。”
危从安震惊了,抬起头来:“……什么?”
“可以。没有问题。但是我列了一个清单,”她起身拿过手机,展示给他看一条长长的备忘录,“从夏娃杯到这间公寓,是我要求的分手费。”
“哦对了。我还要9062n87一半的专利权。具体细节我会请律师和你谈。”
他显然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踉跄后退,一直退到一片阴影里。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贺美娜一股脑儿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从安。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就是之前和你提到的那个同学,去世了。”
“太突然了。他去世前一周还在给我发邮件,说他很痛苦,不想死,问我有没有灵丹妙药可以救他。”
“因为我之前全平台拉黑了他,所以他发给我的电子邮件直接去了垃圾箱。”
“如果我看到了邮件,劝他试一试临床试验,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我知道你会安慰我,说这不是我的责任。”
“我也不觉得这是我的责任。但我仍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不喜欢这种无力感。同样,我也不喜欢每次出现在某个公开场合,别人都问我危总呢?危总怎么没来?每次别人问我这个问题,我都想索性告诉他们,我的未婚夫和我的前男友正在一起穿越美国——是的。我介意。”
“我不介意你有自己的社交,但我介意你和戚具宁在一起的时候,完全忘了我。过去一周,你发了几条信息给我?除了报平安?”
“说到这个——我更介意小凡才出了车祸,你就要从圣何塞一路开到波士顿!我真的很担心!”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受过一次教训了还会在感情里患得患失。但我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所以——”
“天哪我在说什么。不。我不想退婚。我不想解决人,我想解决问题。”
“从安。我不想一个人待在格陵,孤零零地体会生老病死。”
原本一动不动站在阴影里的那个人,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穿着贺浚祎的旧套头衫,运动裤,头发软塌塌,一直没剃的胡髭长得和鬓角连在了一起,
一对墨如深夜的瞳仁,透过鸦羽般密长的睫毛专注地凝视着她。
“贺美娜。恭喜。”他轻轻地拍着手,“我想,你再也不会过敏了。”
他说:“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贺美娜从梦中惊醒。
危从安还没有回来。
戚具宁当然也不在。
电视机里,《trans america》正放到儿子向变性变到一半的父亲求欢。
她怔了怔,去拿手机。
不。她的备忘录里并没有那份长长的退婚清单。
她关了电视,重新躺下,发了会儿呆,听见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动静。
危从安换好鞋子,有些疲惫地在鞋凳上坐了一会,起身脱下外套,走了进来。
他一眼便看见未婚妻躺在沙发上睡觉,眼角余光又瞥见了茶几上的奖杯和奖状。
格陵科技青年35人的颁奖典礼。他也收到了典礼和晚宴的邀请函——他竟然全忘了。
他拿起奖杯和奖状看了看,又轻轻放下。
他走过来,俯下身,帮她盖好被子。
他牵了牵她的手——订婚戒指正好好地戴在她的手指上——他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的视线移到她的脸庞,正好望进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怎么不去床上睡。”
“吃了吗。”
他摇了摇头。仍然眷恋地摩挲着她的发丝和脸颊;贺美娜掀开毯子,坐了起来。
“今天外婆做了很好吃的清炖羊腩。我热给你吃。”
“不用。我不饿。”
他不让她站起来,两只手抱着她的腰,像个孩子一样地将脸埋在她的胸口。
不带一丝情欲,只是脆弱地,眷恋地,依赖地拥抱着她。
“怎么了?”她摸着他浓密的头发,“你这样窝着不难受么?起来吧。”
“美娜。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希望你能坐下来听。”
他还没说什么,那眼神已经让她的心猛地往下一坠。
一句话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冲了出来。
“是不是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