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车驶离了炎黄大道,将热闹远远地抛在后面。
“对了,你的牛……不是,你的马叫什么名字?”
“问这个干什么。”停了一停,危从安回答,“honesty(诚实)。”
虽然丛静也不记得了,但她确定不是这个名字。
危从安是她生的,她当然知道这孩子从小就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得很;不过她看贺美娜也不像是那种会闷着头吃哑巴亏的女孩子。
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古人就说过“不痴不聋,不成姑公”。孩子们哪怕是当着她的面耍花枪,只要没找她评理,她权当看不到听不到。
贺美娜明显是信以为真了:“那honesty现在在哪里?”
危从安看着窗外道:“我也想知道honesty去了哪里。反正不在这里。”
贺美娜突然想到一匹马的寿命大约是30到35岁,honesty大概率已经步入了老年期说不定不在了,于是不问了。
见她不说话,危从安反而忍不住了:“你真信?”
“你说了我就信。”
“……她叫meteor(流星)。”
“因为额头上有颗星星?”
“对。去年她退役了。去了姬水的动物养老院。”
“那谁叫honesty?”
“没有honesty。”
“什么?你嘴里的honesty根本不存在啊?”
“是的。不存在。”
“所以你给一匹不存在的马起名叫honesty来点我?到底谁是liar(骗子)?一人一次,扯平了。”
被一招反杀的危从安先是不作声,然后问丛静:“妈,还有多久到美娜家。”
丛静忍着笑道:“转个弯就到了。”
过了一会儿贺美娜又道:“meteor有小孩吗。”
“有的。怎么了。”
“我在想meteor的孩子会不会叫moon,都是m开头。”
危从安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丛静没听见。但是贺美娜立刻反驳:“不是。你是w。你是w开头的。”
还是那样,喝了点小酒就文思泉涌,滔滔不绝。
说不过。真的说不过。
“妈。今年晚上蒸螃蟹的花雕什么年份。”
“啊?哦,是你出生那年封的。三十年了。”
“车上有水吗。”
“在后面。你自己拿。”
危从安拧开一小瓶矿泉水递给贺美娜:“喝点水。”
她确实有点渴,喝了水就不说话了。危从安接过来,把剩下的水喝了。车很快到了贺家楼下,他解开安全带,道:“我送你上去。”
贺美娜朝楼上看了一眼,客厅的灯亮着呢:“不用啦。我爸妈在家呢。别让丛老师等你。”
丛静笑道:“没关系。既然来了,我也应该上去打声招呼。”
贺美娜不好意思道:“下次吧丛老师。我爸妈一点准备都没有。”
危从安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地说着——你也知道没有准备下的见面很尴尬吗。
丛静没有坚持:“好吧。下次再约。但是让从安送你上去,这是他该做的。”
危从安下车,关门,对丛静道:“妈,你先走。我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去。”
贺美娜没想到丛静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之后就真的开车走了。不是才和解吗?怎么母子俩的相处和之前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看出她的疑惑,危从安解释道:“我妈还有别的事。她去忙她的,我们上去吧。”
“这么晚了,丛老师还有什么事啊?”
“去斯蒂尔送点宵夜。”
窦雄一个人生活,一日三餐往往很潦草。田招娣和丛静两人吃的也不多,有时做了好吃的会叫上他一起吃,或者给他送一份。今天他另外有约来不了,田招娣专门给他留了一份梭子蟹,叫丛静送过去。
贺美娜这才想起丛老师确实拿了一个便当袋,不由得佩服起外婆的细心体贴和危从安的观察入微来:“阿婆做菜那么好吃,窦伯伯有口福啦。”
“放心,以后也会有我们的一份。想吃什么告诉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她是什么意思,反正危从安跟在她的身后一起上楼了。
三十年花雕的后劲儿确实有点大。他眼角发热,肯定红了。
看到他们上脸成这样,叔叔阿姨的脸估计会更黑了。他得解释清楚,是因为家里长辈知道美娜来吃饭太高兴,所以把那坛他出生时封存的花雕开了,以酒入馔,并不是第一次上门就给她喝酒……如果他的luna第一次去男朋友家见长辈就喝红了脸回来,那像什么话!
今天唯一不像话的明明是她……居然没有告诉他叔叔阿姨今天回家,结果撞个正着……仗着他喜欢她,一天天尽给他挖坑……他在她面前怎么可能是w,明明是m……
还是食髓知味不可自拔的m……
到了贺家门口,她低头去包里翻钥匙,他伸手越过她的肩膀拍门:“叔叔阿姨,我送美娜回来了。”
声声亲切,字字诚恳,是听了绝对加分的好男友口吻。
没人回答。
他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
第一时间没翻出钥匙的贺美娜也觉得奇怪:“灯开着呀。”
她打给胡苹:“对我们有意见也开门再说。……什么?不在家?……看电影?还要多久?……刚入场?……没事了。下次出门记得关灯。真是。”
贺美娜挂了电话,跺了跺脚,在重新亮起的感应灯下把包又翻了一遍。
作为一种私人物品,钥匙一定程度上反映着主人的风格。有人顺应潮流用上了智能钥匙,也有人坚持使用机械钥匙。有人在钥匙扣上挂一大串挂饰,也有人钥匙扣光秃秃什么都没有。有人会把没用的钥匙立刻扔掉,也有人会保留着甚至不记得用来开什么锁的钥匙。
贺美娜的钥匙扣简单利落。两把门匙,一把车匙,一个q版的美娜娃娃挂饰,娃娃的左肩上缠着旧绷带。
她的包就像危从安说的那样什么都有,但是钥匙不见踪影。
不应该啊。她的钥匙从来都是专门放在一个夹层里。而且每次出门她都会检查随身物品……
作为一种私人物品,丢钥匙后的反应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主人的性格。有人总备有备用钥匙;有人立刻沿着原路线去找。有人找锁匠,有人索性换锁,也有人翻窗。有人急得上蹿下跳,有人束手无策,也有人不紧不慢。
贺美娜懊恼道:“我的钥匙不见了。”
危从安倒是不着急,慢条斯理道:“慢慢想,可能放哪里了。”
会不会掉在丛老师车上了?不,她在车上没有打开过包。
会不会掉在丛老师家里了?是的,她曾经打开包拿创可贴。那时候看到钥匙了吗……
醉意让一贯谨慎的她开始不确定自己离开丛老师家时有没有检查随身物品,然后进一步怀疑会不会在晶颐就已经落下了钥匙——
“对了从安,你还我车匙的时候,不是给了我一把晶颐的钥匙吗?当时你还让我试了试能不能打开。”
她可算想起来了。
他早已发现,对她来说有意义的事情会记得很清楚,对她来说没意义的事情转头就忘。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要送她到家门口的原因之一。
危从安一只手插进裤袋,笑道:“然后你开了门,说我的钥匙碗很有趣,想沾沾财运,顺手把钥匙放了进去。走的时候我好心提醒你如果随身物品没带齐别忙着出门,时间很充裕,你叫我把脑子里的黄色思想都放在家里再去吃饭。”
“美娜,你骂我下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其实是提醒你别忘了拿钥匙。”
他说得很有画面感,基本上还原了当时的场景。但男人的道理打不过女人的真理:“都怪你!”
危从安一怔,手放在裤袋里不动了:“怪我?怪我没帮你把钥匙收起来?”
贺美娜今天穿的是小高跟,站久了脚踝有点酸;她收了收裙摆,索性在楼梯上坐下,月光从镂空的水泥楼窗照进来,照在她层层叠叠的纱裙上,仿佛一朵绽开的花。
“我才不要你帮我收起来。你不给我钥匙不就没事了,我又不稀罕。”花儿虽然好看,但是刺太多,“都怪你,害得我现在进不了家门。”
小学生果然不能喝含酒精的饮品。调情瞬间升级成冲突。
被她胡乱指责了一通,危从安的少爷脾气也上来了。
他抿了抿嘴,手从裤袋里拿出来:“大小姐说得对。你不稀罕。我不给你钥匙就没事了。”
贺美娜坐在台阶上,只手支腮,垂着眼帘,看着被危从安踩在脚下的地垫。
危从安靠在门上,抱起双臂,也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刻,她是有家难回的仙女;这一刻,他是自私卑劣的凡人。
感应灯亮了。
有年青租客从楼上下来,一身运动装束,脖子上还挂着一副头戴式耳机,大概是去夜跑;两人朝旁边让了让,年青人脚步轻盈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