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有一次他甚至还问她:“你怎么从来不给我的icircle点赞啊美娜!你上一次给我点赞还是road trip的时候呢!是因为时差吗?告诉我是因为时差。”
  贺美娜道:“纪宥霖也没点赞啊。你问他了吗。”
  张博后道:“叫schat出个打耳光的选项吧。把我打清醒一点。”
  贺美娜道:“有用?有用我马上写信给开发团队。”
  张博后道:“哈哈!哈哈!”
  所以你看,他其实一清二楚。
  她估计他这次换号码不是在自我折腾就是和纪宥霖彻底掰了。
  于是她又用中文问了一遍:“喂?张博后?你换号了?”
  ai又打出来一段回应;但电话那头的沉默没有丝毫改变。
  贺美娜慢慢敛了笑容。
  她将手机拿至面前,又看了一眼那个号码。
  令人窒息地眼熟。她竟然没有一眼认出来。
  她静静地等待着。在漫长而熟悉的等待中,她总觉得对面那个人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完美的角度,无声地笑着,讥讽的,轻蔑的……他笑起来和他姐姐很像。
  是一种他们已经习以为常的,居高临下,不达眼底的笑容。
  你现在总该相信,我不是蒋毅的人了吧——她想问问电话那头沉默的人,又觉得毫无意义。
  信任一旦崩塌,就很难重建。
  “大恩成仇,贺美娜。”大洋彼岸的男人鬼魂一样地叹息,“你怎么就不明白。”
  明明是燥热的夏夜,她的背脊却冒起丝丝寒意,胃也开始翻腾。
  他知道她去找蒋毅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他打电话来,高高在上地对她说教,就像过去每一次那样。
  人工智能可以写出最美妙的辞职信,最动听的分手宣言,但实际上没办法回答人类的情感问题。
  从纪宥霖的机械狗,到superhome,再到ai插件。
  多的是体面,少的是人性。
  “大恩成仇。”她口齿清晰地复述了一遍,然后冷静地问他,“所以——你也恨我吗。”
  这次他们同时陷入一个名为沉默的漩涡。
  多么可笑,在分手这么久之后,他们终于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他们之间完全可以用沉默来代替冲突,争吵和言不由衷。
  所以——戚具宁恨贺美娜吗?
  这是她这一次赤裸裸地将两人的过去,通过一根电话线,摊开在彼此面前,重新审视。
  从最后一次见面时jasmine lee手中的焦糖开心果冰淇淋,到那不勒斯披萨,配红酒的小点心,番茄三明治,赤小豆年糕汤,插着生日蜡烛的杯子蛋糕,明虾煲仔饭,茶叶蛋,她亲手酿的葡萄酒,到最开始她给宿醉的他下了一碗丝瓜面。
  如果重头来过?
  在绿化带捡到烂醉如泥的他,客居在西城贺家调研,重回万象又来找她,为她穿上水晶鞋,初到波士顿的窘迫,然后恢复身份,长期异地,多次争执,决裂分手,强留她在他身边,到最终分道扬镳。
  那些温情,那些难堪;那些快乐,那些痛苦。
  那些曾经互相扶持走过的时光,最初是他连到鬓角的胡髭,最后成了她全身的红疹。
  他恶狠狠地咬着牙。
  “对。我恨你。”他一字一句,务必要她听得清清楚楚,刻在心上,“总有一天,我也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美娜!”
  一把熟悉的男声响起;有人在楼下喊她的名字。
  夜色中,这个名字格外突兀,又格外热烈,在一潭死水的小区里投下了一颗种子,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贺美娜一怔,随即拿着手机走至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朝下望去。
  危从安靠在自己那台已经上了正式车牌的新车上,对站在窗边,穿着睡衣的她挥了挥手。
  他笑着邀请:“出来玩。”
  “好。我拭目以待。”
  贺美娜对电话那头说,然后挂了电话,拉上窗帘。
  狐狸等它的小王子。危从安等他的大小姐。
  他从来不知道等待原来可以这样短暂而雀跃,漫长而耐心。
  大约二十秒,更可能是二十分钟后,贺家的灯熄了。
  感应灯次第亮起;换了衣服的贺美娜出现在楼道里。
  危从安脑中“嗡”地一声。
  她穿着一袭雾。有那么一个角度,楼梯间的灯光从背后打过来,将轻柔软蓬的纱裙下遮映下的姣好曲线暴露无遗——从搁在楼梯栏杆上的手,柔若无骨的手腕,纤细的手臂,再到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裙摆微摇中若隐若现的双腿,飘逸绰约,什么都给他这个淫贼看到了。
  等她走出楼栋,从灯光下走到月色里,他才惊奇地发现这条长及脚踝的纱裙可以说得上是相当保守,根本什么都没有露出来。可是刚才令人血脉贲张,绮思翻涌的剪影也绝对做不得假。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校服自拍照,只一眼就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上。
  还有和十九岁时一样,不体面又隐秘的反应。
  她在他面前站定:“去哪玩。”
  危从安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立刻打开副驾驶的门:“请上床——不不不,请上车。”
  贺美娜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如被蛊惑一般说错了字又或者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懊恼又荡漾的模样被她尽收眼底。
  他说错了,但她会对了意。
  爱最奇妙的地方就在于它会让聪明变作笨拙,坚韧变作脆弱,内敛变作健谈。
  清心寡欲变作欲火焚身。
  等他们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危从安的理智也回归到正确位置:“你今天很美。”
  看。爱还会让含蓄变作直白,深刻变作肤浅。
  她当然知道这条裙子很美。她不会去追问难道我以前不美么?穿了这条裙子才美么?他的赞美她照单全收:“谢谢。那你有没有诗。”
  什么?
  虽然线上百无禁忌,但线下刚见面总归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他震惊于她的大胆,有些慌乱地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是否露出了破绽:“倒也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他到底没说出来;贺美娜亦是一怔,然后大笑起来:“你不是会很多很多诗词吗?不可以只用很美来形容哦。”
  原来如此。
  她没说错,但他会错了意。
  他脸庞发热,有些挫败地轻笑了一声:“我现在一句都想不起来。”
  “哦?没有吗?”她促狭地朝他趋近,勾了勾食指,“过来一点。”
  明知这一定又是她的小花招,他却听话地趋身过去。
  她的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有按我说的乖乖擦药么?让我摸摸看,你的脸好了没有……嗯,已经完全好了。”
  缩回手,贺美娜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裙摆,笑道:“我买这条裙子的时候,设计师告诉我,灯光以某一个特定角度照下来,这条裙子会有剪影效果。”
  青于蓝工作室的原话是:“……采用了很浅很轻的蓝灰色,好似在月色里浣了一浣就拿出来,欲望坠落前的一声叹息。会叫你的情人目不转睛,神魂颠倒,什么胡话都说得出来,连生命都愿意奉献给你。”
  她促狭地望向他:“看来是真的。连投身创新药物蓝海的格陵巴菲特都被我迷住了。”
  听她用专访标题打趣自己,危从安失笑:“看到杂志了?”
  “看到了。皮划艇的照片是读书时拍的吧?十来年了,肌肉保持得很不错呢。”
  “多谢夸奖。”危从安道,“那脸呢?认不认得出来。”
  “认出来啦,并没有化大浓妆。”贺美娜轻快道,“张博后说得对。你真的不太上相。而且半身照显得好严肃。”
  危从安笑道:“现在呢。”
  “现在?现在温柔多了也帅多了。”贺美娜笑道,“快开车吧,你看见二楼阳台的人影没有?那可不是乘凉,等会儿就该过来和我打招呼,然后问你家宅了。”
  危从安笑着点了几下中控屏幕,切换至导航界面:“想去哪里玩。”
  贺美娜笑道:“我想去的地方太多了。纽约,华盛顿,奥兰多的迪士尼——哦应该是环球影城——还有拉斯维加斯的极光之旅。”
  危从安转过头来,深深地看着她:“护照带了吗。”
  “没有。”
  “上去拿。”
  “然后呢。”
  “然后去机场。”
  “然后呢?”
  “然后买两张最近的机票,去看女神像,白宫,迪士尼和环球影城,还有极光之旅。一样样来。”
  “如果都看过玩过了,我还不想回来呢。”
  “那就一直玩下去,玩到你不想玩了为止。”他说,“我们一起去恶魔之舌。”
  她看得出来。他不是甜言蜜语,也不是虚张声势。
  她反问他:“那你带了护照没有。”
  “带了。”
  “你怎么知道今天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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