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现在怎么办?当做没发生还是追问?
  踌躇再三,她决定给危从安打个电话探探口风。
  电话很快就通了。
  戚具迩原本想直接问“我刚才发给你的视频看到了吗”,但听到对面的开场白是一声平淡的“喂”而不是惯常的“具迩姐”三个字时,她当机立断换了个话题。
  “从安,你在公寓吗?我叫人给你送点莲藕汤过去。很好喝。”
  “视频我看到了。”
  戚具迩大为后悔。但是到了这一步,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看到了啊。那你怎么看?”
  或者她内心深处也有着无法明说的期待。自他回国,他们也齐心协力,同舟共济了这么些日子。
  他有没有可能为了她,降低道德标准?
  “你在现场。”
  有那么一瞬间,戚具迩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反正她没有出现在视频里;反正她对戚具宁也撒了谎;但最后她还是说了实话。
  “我在。”
  戚具迩刚承认就想起视频里蒋毅对她说过一句话,她也回应了。
  所以他并不是询问。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坦白说,我很失望。你也许没有办法阻止这种侮辱性的事情发生。但你不该幸灾乐祸地转发。”
  自打认识以来,作为弟弟,危从安没有对具迩姐说过哪怕一句重话。今天他的反应没有戚具宁那么激烈,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温和,但比骂她更让她难受。
  戚具迩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整张脸一直胀红到脖子。
  “我在开车,不说了。立刻删掉视频。不要传播。”
  他挂了电话。
  在《恶毒女配觉醒了》这部小说里,当小白花或者高级绿茶自导自演“被羞辱被折磨”的戏码,她们那些愚蠢的倾慕者就会对富家千金或者白眼相加,或者破口大骂。而富家千金只会冷冷一笑,完全不把这种花招放在眼内。
  但生活不是小说,戚具迩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
  贺美娜讽刺她,她没有哭;戚具宁骂她,她没有哭;危从安不过说了她一句,她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要有人愿意呵护,才可以软弱。否则就是无能。
  她不愿暴露自己无能的模样,擦了一下眼角,急急地走进游戏室,关上门。
  游戏室的墙壁上有几十道高高低低的铅笔印。那是戚黛帮他们量身高留下来的痕迹。她喜欢用最简单的方法帮孩子记录成长,在每一道身高印记的旁边写下他们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和记录日期。后期戚黛病重坐在轮椅上站不起来,还会叫他们三个互相帮忙对方测量身高。一开始只有“迩”和“宁”,然后又出现了“安”。危从安刚来的时候,和具宁差不多高,比戚具迩矮半个头。所以“迩”总是高高在上,而“宁”和“安”像两只跟屁虫,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地跟在后面。
  什么时候开始“宁”和“安”跑到“迩”的前面去了呢?大概是他们进入了青春期。仿佛一夜之间,两个弟弟开始变声,喉结明显,有了胡茬,尤其是从翠岛度假回来之后,他们在墙上留下的身高印记离她越来越远。
  最终“安”定格在一米八七,“宁”停留在一米八五,而“迩”在一米七。
  为什么他们这么快就长大了,远远地跑到前面去了,而她没有。
  在百丽湾,她对从安说,我们都不要变——是多么幼稚的一个愿望。
  戚具迩早就过了一不顺心就嚎啕大哭的年纪。她的眼泪并不汹涌,落到脸颊上就干了。她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后悔,或者其他的什么情绪,只是觉得心口很堵,必须要哭一会才能畅快。
  泪眼朦胧中,她的手机响了。是戚具宁。
  直到第七声戚具迩才接起来,但不出声;戚具宁并没有觉察出不对劲。因为他也没说话。
  太平洋的两端,姐弟俩就这样诡异地,一致地沉默着;最后还是戚具宁先开口了。
  “我知道从安有自己的节奏,但欲速则不达。最近我们确实把蒋毅逼得太紧。其实他收一点散股并不会影响大局。接下来还是要赶快聘请专业人士,重建维特鲁威的研发平台,否则没有投资人会看好……”
  一个人多年来顺风顺水,所有肮脏的,恶臭的事情都有拥趸代劳,当然可以打造出仁爱慈悲的正面形象。而当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打击,就会暴露出真实的嘴脸,甚至波及无辜。
  戚具宁缓慢而清晰地说着他的计划,最后又不可避免地提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段视频暂时不能公开。”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也许会成为他们扳倒蒋毅的助力,“喂?戚具迩,你在听吗。又把手机放一边了是吧。算了。我打给窦飞。”
  戚具迩清了清嗓子,以一种很正常的语气回答:“我在听。我明天让窦飞处理。”
  “你——哭了?”虽然已经极力掩饰,戚具宁还是听出来了,语气颇有些错愕,“因为我说你刻薄?不可能。”
  他认识的戚具迩虽然性格乖张,容易情绪化,但并不爱哭。他们在线上讨论如何瞒天过海,让危从安顺利回到维特鲁威时,陈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议让戚具迩在董事会上哭一哭,会更有迷惑性:“你们觉得如何。”
  戚具宁和危从安异口同声道:“我们觉得没有用。要看戚具迩/具迩姐的意愿。”
  陈朗没有他们那么了解戚具迩。果然戚具迩断然拒绝:“我哭不出来。”
  后来她还是哭了,顺利地骗过了那帮自以为是的男性董事。
  “手心都快掐流血了也不行。想着‘妈妈如果还在,我就不用受这些罪了’才哭出来的。”
  和上个电话相隔的二十分钟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在哪?窦飞呢?”
  “我在老房子。我叫他滚远一点,今天晚上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怎么了。”
  “我叫他帮我做鬼畜视频。他不肯。”
  “他拒绝得对。如果他真的帮你做了,那就留不得了。”
  明明知道戚具宁说得没错,戚具迩仍然胸口郁闷:“他还说我应该删掉,不要转发。”
  “忠言逆耳。值得加工资。”
  “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你虽然叫他滚,但是只要你打电话给他,他三分钟之内就会出现在你面前。”戚具宁换上了严肃的口吻,“戚具迩,你除了对真心待你的人蛮横不讲理之外,还会做什么。”
  “你不也一样。你要是对边明好的话,他就不会有辞职的念头了。”
  戚具宁先是沉默了数秒,然后道:“窦飞告诉你的?你告诉其他人了没有。”
  “边明打电话叫窦飞过去。后来又说不用了。窦飞很担心,所以告诉了我。放心。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危从安。边明真的会辞职吗?他要是辞职了,你怎么办?”
  “不会。我们只是有点无伤大雅的分歧。现在已经达成一致。”戚具宁的语气和缓了许多,“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这个世界上能让戚氏千金流眼泪的人可不多。”
  他叹了一口气:“我现在也没有办法立刻回来。或者叫从安——”
  “叫他干什么。不需要。”
  电光火石之间,戚具宁明白了。
  “视频你不仅发给我,还发给危从安了,是不是?”他笑了起来,“你拿贺美娜的视频去招惹危从安……你拿她的视频去招惹他……哈哈哈!”
  他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诞的笑话一样,哈哈地笑个不住;戚具迩有些狼狈,又有些懊恼地解释:“好笑吗?明明以前我们什么都可以分享。早知道他反应这么大,我就不和他开玩笑了。”
  笑声戛然而止。
  是啊。他们曾经什么都可以分享。
  “我看他未必反应很大。是你自己心里过不去。”
  现在想想他确实没说什么重话:“一个正直的人就可以随便说出‘我对你很失望’这种话吗?我对他也很失望。”
  正直?
  戚具宁愣了一下,讥笑道:“没错。他道德高尚,是正人君子。我品德低劣,是人渣败类。”
  他话锋一转,用一种很嫌恶的语气冷冷道:“戚具迩。不要厌倦了大权独揽的蒋毅,又爱上救你于水火的危从安。”
  他说:“这么轻浮的爱,不会被珍惜。”
  戚具迩正一肚子怨气,顿时恼羞成怒,脱口而出:“有病吧你。”
  他们从来不骂对方有病——因为家里真的有过病人,所以忌讳。良久,戚具迩才听见戚具宁轻笑了一声。
  “就当我有病。总之,这位正人君子一定会拼尽全力帮我们拿回万象的控制权。但他也一定没有你想要的那种感情回馈给你。”
  戚具迩收拾心情,起身走出游戏室:“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他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弟弟,因为这份手足情所以我们互相信任,并肩作战。除了亲情和友情,我也没有什么额外的感情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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