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摘眼镜的同时他还禁不住地要占点便宜:“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他的睫毛很长,轻轻地扫着下眼窝,也轻轻地扫在她的心上。
  “闭上嘴。”
  “要不要连呼吸也闭上。”
  “你说得出要做得到才好。”
  他微笑着听她在旁边窸窸窣窣地准备。
  “不用靠这么近。”
  “我这完全是为了方便你上药。”
  她轻轻摸了一下他眼角那块皮肤,确实是有点发红且干燥。
  她促狭地问:“你是化了个大浓妆吗,带眼线的那种。”
  他轻笑一声:“周五出刊。到时候你看认不认得出我不就知道了。”
  “什么杂志。”
  他告诉她的同时,感觉到一点湿湿凉凉的液体涂在了他的眼角。
  “你涂的是什么。不似药膏。”
  “我的口水。你不是不怕么。”
  听她这样“挑衅”,他当然是趁势要来揽她的腰了:“美娜。我是一个最懂得投桃报李的人——”
  她把他的手拿开:“骗你的。是生理盐水。擦药前先用生理盐水清洁一下,干了再涂药。”
  她的包里总装着几根即用即弃的带药棉签,碘伏,酒精,生理盐水。掰开上端与空气相通后,内芯的药物就会浸润下方棉签头,可以直接清洁或者消毒。
  “你怎么老是骗我。”
  “你骗我还骗得少吗?我就不能投桃报李了?咦,你有白头发。”
  “不可能。就和所有邻居在你家看电影结果看到我的照片一样不可能。”他笑着说,“我爸到现在都没有白头发。我也不会有。”
  “你在生科院旁听的那一个月到底学了多少东西。”
  “你就说你还担心什么。”想了想,他补充,“我们家也没有秃头的基因。”
  她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唇齿间吐出来的气息重了些,拂在乌黑浓密的鬓角上。
  闭着眼睛,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更敏锐;他从太阳穴到脸颊都微微绷紧了;她以为是不小心刺激到了他过敏的部位:“疼吗?”
  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低声道:“不疼。很痒。”
  “痒就想点别的分散注意力。”
  别的么——
  “明天还要抽时间去挑公寓。你下班后有没有时间?能不能陪我去?”
  “什么公寓?”
  “公司给我这个自找苦吃的ceo提供的酒店式公寓。”
  贺美娜在食堂吃饭时,“本土派”为了表示把她当做自己人,说了不少“海归派”的八卦,尤其是“海归派”的领袖——鲁堃的秘辛:“他那个前妻很厉害。”
  在明丰,普通员工可以申请交通补助和单身公寓,而高管的补助就更多了,住房,交通,出差,置装,餐饮……可以说是囊括了衣食住行每个方面。鲁堃作为新药中心的主任,薪资虽然是保密的,但总会有人走漏风声:“听说他每个月光房屋补贴就有一万八。要知道一个本地大学的本科生进来明丰做技术员,不过拿六千的工资!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然后鲁堃的前妻要求他按月对她公开补贴明细并转账百分之六十——他们的离婚协议上写的是鲁堃年薪以及股票分红的百分之六十作为赡养费,而她认为实报实销的这部分补助也应该按比例进贡给她:“两边没谈成,她二话不说就去起诉了,传票直接寄到公司来。你说厉害不厉害。”
  至于最后如何解决,倒是没有提到,不得而知:“反正后来又要分他的专利转让费。那段时间鲁堃天天收传票,真是笑死人。”
  贺美娜对鲁堃的八卦并不感兴趣,但是无意中了解到了大公司对高管的补贴政策。现在想想,危从安在维特鲁威估计也有这些福利。
  他继续问她:“你有没有钟意的地段?喜欢离公司近一些,还是离家近一些。”
  她挤了一点药膏在棉签上:“你回来那天,我在机场见到你了。”
  危从安一愣,蹙眉道:“你在孟部长车上?”
  “嗯。”
  “我没有注意她的车——你怎么不下车呢?”
  “下车干什么?已经有人接你了。”她很快地涂好药膏,“好啦,你先暂时不要戴眼镜。”
  危从安睁开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皱眉道:“刚才吃的面包怎么现在觉得有点酸?你尝尝看。”
  上完药,贺美娜也觉得有点饿了。她擦了擦手,有点犯难怎么吃。最后还是拿起面包,学他那样,仰起脖子,嘴巴张得大大地,整个放进口中一咬——香脆,清甜,咸鲜,好几种感受在口腔里迸发出来,令她想到了昆西市场的龙虾卷,是一种虽然不喜欢,但是很奇妙的味觉体验。
  看来他没说错,真是有趣。
  她咀嚼了几下,捂着嘴含糊道:“不酸啊。”
  她以为自己没有尝出来,又认认真真地细细咀嚼,直到吞咽下去了,也没有酸味:“会不会是你那份火腿油脂酸败了——”
  她突然醒悟,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凶巴巴地瞪着危从安;后者也正单手支腮,深深地看着她。他没戴眼镜,灼热的目光直直地射过来,褐色大眼中盈满笑意。
  那狡黠的,轻佻的,浪荡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将她没顶。
  她又气又恼,一字一句道:“不知道为什么你会酸。反正我不酸。”
  “好。你不酸。”危从安放下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刚才看到你的电脑屏幕我就想说了——我们在自由之路没有合影,实在可惜。”
  合影?他们不是在df中心合影了么。贺美娜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摄于昆西市场的照片。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危从安道:“镜子里那张不算。大合照更不算。今年你的生日,我们回去重走一次,如何?”
  还有他们在邦克山纪念碑上拍的视频,她到现在还一次都没有看过——贺美娜如梦初醒,错愕地拒绝:“哪有为了过生日请假出国的。”
  “那新年假期?”
  新年假期当然要和家人一起过。贺美娜皱眉:“你讲真的?”
  “当然。我要穿自己的衣服和你重走一次。经过墓园的时候把你的眼睛遮住,带你去看书店的那只猫。在咖啡馆买马卡龙,去昆西市场吃薯条,你吃我那份,我吃你那份。”他总结,“这样才公平。”
  贺美娜大为震撼——他怎么能用最正经的语气说出最幼稚的话来!
  危从安微敛了笑容,认真道:“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我在波士顿读书的时候招待过一些朋友和同学。”
  “记得。”他说过每个人都想走自由之路。
  “我每次走到昆西市场都会买一个汉堡套餐给自己。只有你敢问我要薯条。还在邦克山拿走了我的耳机。”
  “你到底要把薯条的事讲多少遍。”
  “一辈子。”
  “……耳机是你主动给我的。”
  “对。有些东西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分享,或者让别人来参与。但是我希望下一次能和你堂堂正正地一起出去玩,一起回家,一起吃饭,一起——”
  在商务饭局上说这些,他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她还想挣扎一下:“别说了。”
  他们是来吃晚饭兼谈生意的吧?饭还没吃两口,生意也没谈,杂七杂八的话说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事做了一堆。
  她指着对面他的座位叫他过去:“事不过三。下道菜你还这样就结账走人。”
  他也觉得自己过于公私不分了——也许是因为知道今晚一定不会如她所愿,所以才一直拖着不想给她那个否定的答案。
  “好。公事公开谈。我们的私事,私下谈。”他从善如流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好好地扮演维特鲁威的ceo,“我一向都听你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贺美娜总觉得他这句话依然在不正经,可又抓不住他的把柄。只好摇了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甩出去。
  前菜之后是一小盅牛尾清汤,琥珀色的高汤内放了苹果块和胡萝卜。
  吃完滋味浓烈的面包,用回味甘美的清汤润润嗓子,顺便咽下刚才两次差点擦枪走火的对话,真是再好也不过。
  喝了几口汤,两人异口同声:“你——”
  危从安笑笑:“你先说。”
  “你打算怎么从维特鲁威的ceo变成万象董事。”
  “如果我能在年底股东大会前把维特鲁威的市值做到两亿,就可以进入董事会。这步棋虽然险,但并不是毫无胜算。”
  话题终于变得严肃起来。
  “公司的价值?公司是商品吗?公司不是买卖商品的吗?如果公司是商品,谁来定价?”
  “你提的问题很多,每一个都很好。在资本市场,公司就是商品。所以每届股东大会之前,总部都会请专业评估机构来对子公司进行估值。这个估值过程很复杂,不过,也会有些前期指标。以维特鲁威为例,如果我能在六个月内拿下四千五百万左右的融资,那么最后估值应该就能满足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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