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尚诗韵紧紧地盯着贺美娜的脸,那张清秀的,充满书卷气的脸;就好像那是一本乏善可陈的教科书,而她要一直看穿到最后一页,那上面有全本书的答案。
  她不看危从安。她避免看危从安。她明明知道她想要的答案,在他的眼神,在他的态度,在他从贺美娜进门后的一系列言行。
  “我去一趟洗手间。贺博士你慢慢讲。”
  “好的。”
  贺美娜转过头去,继续道:“……初始药物毒性很大,但是现在我们发现可以通过优化侧链来减轻毒性。对于9062n87的临床前研究,将会围绕以下几方面来展开……”
  尚诗韵面带微笑,款款走出包厢。
  刚关上门,她就猛地咬住了食指指节,阻止自己嘶喊出来。有服务员经过,她侧过身,急匆匆地往卫生间走。
  一直以来,尚诗韵对男女之情都有着一种超出常人的敏锐。刚才危从安和贺美娜,一个主动示好,一个刻意回避,一个有心隐瞒,一个故意揭穿,这种不自然的拉扯,正是男女之间最微妙的张力。
  毫无疑问。危从安正在追求的女人是贺美娜。
  此刻她的大脑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为什么是她?为什么!
  她砰地一声推开了卫生间的门,里面正好没有人。她顺手摔上,反锁。
  对着镜子,她心中百味杂陈。
  嫉妒吗?当然。还有疑惑,好奇,愤怒,激动,荒诞,可笑……
  贺美娜和戚具宁分手了当然会进入下一段恋情。但是危从安?为什么是危从安?
  危从安和戚具宁可是二十年的老友啊。
  她尚诗韵反正没有什么道德感所以敢在两人中间横跳;接受了这么多年传统教育的贺美娜不至于如此——不对。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很明显是危从安在主动追求贺美娜。
  会不会是为了报复戚具宁?是谁为了报复戚具宁?是贺美娜?还是危从安?
  危从安不会为了她去报复戚具宁。那是贺美娜?她引诱了危从安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和戚具宁的分手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和平?
  尚诗韵大脑中一片混乱。无数个毫无逻辑的念头仿佛沸水中的气泡一样不停冒头,又立刻破灭。
  不,应该先搞清楚一件事情。他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她第一次去波士顿是春天,那时候他们绝对还没勾搭上;第二次去波士顿是冬天,贺美娜和戚具宁已经到了分手边缘。
  而自由之路在秋天。那时候贺美娜和戚具宁还没有分手——不对。
  他们两个喜欢的,明明是不同类型的女性。
  没错了,危从安喜欢的,其实一直都是这种书卷气息浓郁,不食人间烟火的类型。反而是戚具宁和贺美娜,她第一次去波士顿,根本没有感受到他们之间有任何情侣气场,不是吗。
  但是,不管戚具宁和贺美娜的感情如何,他们都是公开的男女朋友关系。危从安是做了第三者吗?他在这一段破裂的关系里充当了什么角色?
  他拒绝杜舒晴用的理由不就是没兴趣挖墙脚?怎么,换了个人,他就丢掉原则,愿意了?
  所以他是栽在了戚具宁前女友的手上。
  如果贺美娜嫁给了别人,他甚至愿意做她的地下情人!
  万一将来贺美娜回头和戚具宁结婚——这个世界疯了!疯了!疯了!
  尚诗韵拧开水龙头,扑了一点水在脸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真是天底下最可笑最荒诞的事情。如果有戚具宁的联系方式,她真想立刻打个电话给他:“戚具宁,你在引诱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被最好的朋友戴绿帽子?滋味如何?”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反而没有那么堵得慌了,甚至有了一丝隐隐的畅快。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望向镜子。
  妆有点花了。
  无可挑剔,甜美动人的美人儿出现了瑕疵,这才是头等大事。
  她抽了几张纸,轻轻地拭干脸上的水,又拿出化妆包来补妆。
  补妆的同时,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们做了吗。
  真幸运。明明看起来是性冷淡的类型,却得到了她一直想得到的两个男人。有机会还是要问问她,感想如何。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谈谈恋爱上上床没什么。想结婚的话,危从安家里面不会答应。
  绝无可能。
  她曾经和戚具宁暧昧过已经是不可饶恕的死罪,至于和戚具宁同居过两年的女人,那一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她甚至能够想象出表姨夫暴跳如雷的模样——天底下的女人都死光了,你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戚具宁的女人纠缠?!
  不过这又回到了原点。
  如果贺美娜嫁给别人,甚至回头和戚具宁结婚。
  陷入一个无解的循环了,不是吗。
  尚诗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刚才还心痛到想要尖叫,现在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脑海中冒出一幕幕淫邪的画面。
  这大概是一种自我防御机制吧。至少没有那么痛苦了,甚至还油生出一股微妙的遗憾——她也好想试一试。
  尚诗韵补好妆,又深呼吸了几次,笑容标准,脚步轻盈地向包厢走去。准备进去上菜的服务生正好经过她身边,她朝旁边让开,又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门刚推开,她就听见危从安的声音:“……要不,你把茶泼我身上?我保证不躲。”
  她没听清贺美娜回答了什么;但很快,危从安笑了起来。
  那种沉浸了全副身心,亲密又宠溺的笑声,是她从未听过的。
  “我无聊?你在schat里可不是这种冷若冰霜的态度啊,美娜。”
  服务员端着托盘走了进去。尚诗韵忍不住朝内窥探,正好看到危从安握着贺美娜的手,而贺美娜挣脱开来。
  他与她碰触的那只手没动,仍然空空地握着;另一只手则将电脑轻轻合上。
  “不说那些了。先吃饭,好不好。”
  尚诗韵太知道想要一个人时,互相推拉间的暧昧,哪怕只有片刻肌肤相贴也想保留得久一些,沉溺其中的感觉。
  她一直认为,这种脆弱的,感性的情绪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危从安身上。
  没有进去的必要了。
  她拢了拢长发,朝外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打给贺美娜。
  电话很快接通,有些惊讶:“喂?”
  “我先走了。合同我放在座位上了。明丰的底价是两千万。你自己心里有点数。今晚所有消费,包括饭后的余兴节目,全部由公司买单。结束了给我个电话就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尚诗韵冷笑一声。
  “如果我哪里不舒服,贺博士你是有药还是有毒,可以帮我一劳永逸呢。新欢旧爱欢聚一堂这种场景只能出现在贺岁片里。何必大家难堪。”
  贺美娜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她只是把自己今天中午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不懂商业谈判。”
  “你不需要谈判技巧。你的技巧——”拉长而稍嫌尖锐的声线似乎要在贺美娜脖子上绕几圈再拉紧,“在别处也未可知啊。”
  贺美娜的声音冷了下来:“看来你是真不舒服。都开始说胡话了。”
  “胡话?别装傻了。他对你有意思。你也知道他对你有意思。既然如此,让追求者把专利让出来,对你来说应该不难。他刚才对我可是绝情得很,怎么都不肯卖。”
  贺美娜先是没有说话,然后道:“那还有必要谈下去吗。”
  “当然。小小挫折你就放弃?你真以为三十六计,走为上着?古往今来,美人计才是最好用的。我这种旧爱是没戏了,但你这位新欢不是还没发力么?”尚诗韵冷笑道,“趁他现在喜欢你,紧张你,你就该抓住这个机会和他聊聊天,谈谈心。不管是扮乖巧也好,撒娇也好,示弱也好,发脾气也好,流两滴眼泪也好,应该能说服他把专利卖给明丰。除非——他也没那么爱你。”
  她挂了电话,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等到了停车场,上了车,扶着方向盘,尚诗韵才发现自己左手无名指光秃秃的。
  现在要回去扮演一个好妻子了。她去包里找结婚戒指;摸了半天,摸出来的却是那半包烟。
  尚诗韵呆呆地看着那个烟盒,突然两只手用力地将它揉成一团,往窗外一扔。
  是时候戒烟了。
  贺美娜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怎么了。”
  她想了一想,用很平静的语气告诉他:“公司有点急事,尚经理先走了。”
  “场面话你学得很快。”危从安拿起餐巾,取下餐巾扣,语气很轻松,“这次她倒没有想多。”
  贺美娜眉头轻皱;危从安看了她一眼,微垂了眼帘去拨弄那枚金色火焰造型的餐巾扣。贺美娜没有出声,看着餐巾扣在他灵活的指尖转来转去,反射着顶灯的光芒,如同一小簇流火。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