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在波士顿堆雪人,十九岁的危从安;调试相机时自拍了一张,十六岁的贺美娜,今天终于有了一张合影。
  以茶代酒碰过杯之后,今天这个饭局的发起人张家奇定下规矩:“本次聚会有三不许——不许玩手机,不许谈工作,不许和发起人抢着买单。”
  钱力达笑着摸摸胳膊:“一天之中三分之一甚至更多的时间已经卖给工作了。我是多自虐才会吃饭谈工作。”
  张家奇道:“你肯定不会。所以你来监管。谁犯规谁受罚。”
  贺美娜道:“怎么罚?”
  钱力达两只手肘放在桌上,轻轻拍了拍手掌示意:“在座的都不是外人,那我就不客气了。美娜,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温书的时候谁走神了,就要拧一下耳朵。今天也一样。谁犯规,旁边那个人就可以拧他耳朵一下。”
  贺美娜失笑:“都多大了,幼稚不幼稚?”
  坐她身边的危从安笑道:“你怕?”
  贺美娜道:“我怕你耳朵掉了。”
  水鸭,鳝鱼,菱角,藕苗,莲子,都是再平常不过的食材,难的是每天早上从湖里新鲜采摘捕捞,鲜嫩无比。求学,婚嫁,升迁,都是再平常不过的话题,难的是他们四个第一次同台吃饭,聊起天来并无冷场,亲切丝滑。
  “你弟弟最后还是去了ucla?”
  危从安看了一眼贺美娜,微微颔首:“对。”
  “不是常春藤?你可是哈佛毕业,他不可能不投哈佛啊。”
  当然投了,只是没中。
  “uc系统有七所都在public ivies里面,包括ucla。”虽说和哈佛相比还是差了些。
  钱力达问:“什么系?”
  “business economics。”
  回答完,危从安又好整以暇地看了贺美娜一眼。后者正在专心品尝着钱力达分给她的半个狮子头。
  “危超凡去做建设经济的专业人士了。你有什么看法?”
  贺美娜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自己,礼貌作答:“挺好呀。这个专业应该挺好就业。”
  张家奇道:“什么时候过去?”
  “我回来之前就过去了。我看他的出发vlog,一行九个人,二十三个行李箱。”
  张家奇惊笑:“这是求学还是旅游团?西天取经也不用这么多人吧?我记得你当初好像就背了一个双肩包,一个登机箱,一个28寸的行李箱。”
  贺美娜也笑着摇摇头:“现在小朋友出国要带这么多东西了呀。”
  有脸盲症和选择性失忆看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她全然忘记了对危超凡的一番赞美。
  那他就不说危超凡的坏话了。
  “你弟这个专业,毕业了可以直接进itoy工作吧。”
  “看他个人意愿。”
  张家奇又问:“你呢?是不是也该回itoy了。”
  “咦?张家奇,你搞什么呢。耳朵伸过来。”
  张家奇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规,乖乖伸头过去让钱力达拧了一下:“正好,打个样。”
  “itoy的接班人啊……”他转头对贺美娜笑道,“这可不是在说工作,还是在说我弟弟呢。手先放下来。”
  “说不定这一重担落在危超凡的下一代也未可知。”
  张家奇叹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小张还在力达肚子里,我已经开始焦虑。”
  “有什么可焦虑?”
  “希望他出生时健康,孩提时聪明,少年时听话,成年后自立。”
  钱力达无奈地耸耸肩:“听你要求这么多,他已经不想出生。”
  “呸呸呸,吐口水重说。”
  孩子的话题对于还在暧昧期的男女来说似乎有点超前。仿佛迫不及待就叫他们看到几年后鸡飞狗跳的日子:“美娜,你堂哥和小陈最近怎么样?她说上次在明珠广场看到你和从安了。”
  贺美娜道:“他们挺好的呀——咦,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不知道?你堂哥认识小陈都是他居中牵线搭桥。我和你说过,你可能忘了。”钱力达道,“他这个人就是热心快肠,喜欢给人介绍。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月老,十次居然能叫他成功八次。”
  贺美娜一愣,道:“贺浚祎下周一议亲啊。听口气你好像不知道?按格陵风俗,不是除了双方家长,媒人也要去吗。”
  张家奇:“啊?”
  钱力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就说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世好。看看,典型的新人上了床,媒人撂过墙。”
  张家奇虽然有些尴尬,但很快就自我消化了,解释道:“我不是媒人,我确实没做媒,就是朋友们约着一起吃饭,一起远足,一起旅游。如果他们玩得到一块去,自己私下再约就是了,我不参与。”
  钱力达道:“现在是不参与了。要是婚后有什么不如意,只怕还会来找你售后。”
  张家奇自己也觉得好笑:“哎,我老婆笑我就算了。危从安,你也笑?”
  他们今天坐在这里吃饭是为了什么。
  危从安咳嗽了一声,道:“不好意思。远足?去哪里远足?我有兴趣。”
  “青要山。要不是力达现在不方便,真想约你们一起去青要山远足。这个天气正适合去山中避暑。前年这个时候我和几个朋友去爬青要山,山间景色漂亮得如同仙境一般。下山的时候还遇到了一队中老年民乐团在排练。我们站在那里一连听了《我和我的祖国》,《映山红》,《一条大河》三首曲子。说实话,水平一般,但气势很足。”
  “是不是山腰那里的格陵特别行政区干部健康管理中心。”
  “对。”
  “你知道它的别名是什么吗。格陵两院院士和大国手疗养院。”
  张家奇打了个哈哈:“哎哟,看我这没把门的嘴。居然妄议起院士们的艺术水平了。其实就一个字,特别好。”
  大家都笑了起来。钱力达道:“美娜,我记得你说过你导师很喜欢拉手风琴。”
  “对呀,岑老师今年去避暑了。我看他icircle发了好多风景照还有排练的照片。不过他也快出关了。毕竟本轮干细胞许可证已经发放完毕。今天开会刚宣布,明丰又续了四年。”
  钱力达看着她;贺美娜对她道:“明丰现在做阿兹海默的新药研发,必须有这个证——”
  话音未落,她的耳垂就被危从安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说实话他弹得一点都不疼;但是她耳垂又红又热,几乎烧到脸颊上:“你——”
  危从安朝地上看了一眼:“咦,谁的耳朵掉了。”
  被罚事小,委屈事大。贺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可怜巴巴地转向钱力达寻求安慰:“力达,你都不提醒我吗。”
  “我已经用眼神提醒你了呀。”钱力达笑道,“来,尝尝这个。多吃点好有力气报复回去。”
  “对,这可是这里的招牌。说起这道菜啊,还有一个乾隆年间的传说……”
  怪不得钱力达说自己嫁了个话痨。只要有张家奇在,从名校到育儿,从天文到地理,从美食到旅游,从正传到野史,话题层出不穷,不会冷场。贺美娜原本也想抓危从安犯规,但他实在太狡猾了,整顿饭除了张家奇数他话多,时不时还来招惹她一下:“你听我说话听得好认真啊。”
  认真有什么用?除了知道挪威有种国内没有的峡湾地貌,法国欧特维尔的修道院是香槟起源地这些她觉得也挺有意思的小知识之外,都没抓到他的把柄,真是不服气啊。
  吃完饭,服务员撤下碗碟,每人一盅燕窝百合绿豆沙,装在水晶碗里:“请慢用。”
  贺美娜先尝了一口,果然清凉爽口,齿颊留香。吃到这么好吃的绿豆沙,她什么气都没了,一叠声发出对甜品最大的赞美:“一点都不甜。”
  危从安不爱甜品,只爱看她吃。
  “我这份给你。”
  “不用。你也尝尝看,不甜的。”
  “好。”
  “怎么样?”
  “……不错。”
  张家奇和钱力达看着他们两个,又对视了一眼,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甜点吃完了,大家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张家奇便和危从安前后脚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两人回到包厢,张家奇宣布:“危从安买的单。”
  钱力达笑道:“你也有抢不过的时候。”
  张家奇摊手:“他有理有据,我无话可说。”
  危从安重新在贺美娜身边坐下:“有人一晚上没抓到我犯规,很不服气。”
  贺美娜笑道:“不许抢着买单——这可是你自投罗网。”
  她活动了一下手指:“过来。”
  “好。”
  他依言靠了过来。贺美娜抿着嘴,两只手一起伸出:“你猜猜看我要拧哪一边。”
  他闭上眼睛,轻笑:“随你。”
  虽然闭上了眼睛;虽然她并没有碰到他的头发;他却能感觉到她的一对手正顺着额角,慢慢地划过鬓边,就要碰到他的耳廓了;他突然有些紧张,几不可见地吞咽了一下,喉结一滚——贺美娜突然促狭地缩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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