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可是对危从安来说,这所有的外在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只有一个身份,就是具迩姐。
  她没有带窦飞在身边,可见要说的事情连窦飞也不听为妙。危从安示意张家奇离开,并关上门。戚具迩款款走进办公室,一眼看见的,是靠墙摆放着的行李,已经打包完毕。
  这情景多么熟悉。他又要走了吗?
  她落座,笑道:“翅膀硬了,回格陵也不告诉我一声。”
  “具迩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还没回来之前就给你发过工作邮件,想将手头上维特鲁威的股份以市价的八点七折卖给万象。但是你没有回复我。”
  戚具迩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她那时正因为年底的股东大会焦头烂额,所以想着先放一放,等危从安催她时再和他谈。这是她从蒋毅处学会的一种商业策略。
  但危从安似乎不着急,没有再次联系,她也就抛在了脑后。
  现在想想,危从安计划抛售维特鲁威的股份,与万象切割干净,倒使得她无法顺利开口说出今天来的目的。
  她正在思索如何切入时,危从安已走至迷你吧前,转过身来问她喝什么。
  “甜蜜补给的荔枝气泡水。”
  说刁钻吧,他们小时候常把这个当水喝。说不刁钻吧,也确实只有小孩子才喝这种甜饮料。成少为这个家伙总标榜自己不是绣花枕头。他说味通百识,熟悉的味道会激活舌尖上沉睡的味蕾,从而唤醒大脑深处的记忆。正好来验证一下他说的对不对。
  危从安笑着打开冰箱:“你怎么知道我会备着这个。”
  啊,他记得。不仅记得还珍而重之。这让戚具迩顿时有了底气。
  他拿出一支冰镇荔枝气泡水,打开,递给戚具迩;后者谢了一声,又自然地从坤包中摸出一个扁扁的烟盒,拿出一支来点燃。
  危从安起身,从废纸篓里翻出一个烟灰缸给她:“别介意。”
  她将烟盒递到他面前。危从安摇头拒绝。
  “你不抽?”
  “戒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五。”
  戚具迩这才意识到为何烟灰缸在废纸篓里:“是医生说了什么?”
  “那倒没有。”
  她扬扬手里的烟:“介不介意?”
  “请便。”
  “外婆身体怎么样。”她和戚具宁一样,也管田招娣叫外婆。她知道他在格陵最大的牵挂是外婆,每次回来一定会带外婆去做身体检查。
  “对于一个七十三岁的老人来说,不算坏。”危从安道,“谢谢你每年还想着她,送台历给她。”
  “和我客气什么。对了,你弟弟应该读高中了吧?”
  危从安不由得笑了起来:“已经高中毕业啦。这孩子成绩还不错,马上要出国念书了。”
  这也是戚具迩觉得危从安温柔又理智的原因——明明是第三者的孩子,但是危从安从未让上一代的恩怨波及到兄弟间的相处。同样,兄友弟恭也不影响他与继母夏珊永远形同陌路。
  换作自己,绝对做不到。
  “哪个国家?哪所学校?”
  “你的母校,ucla。专业也一样,business economics。”
  “哦?那可太巧了。我还有几个朋友在那边,回头我把联系方式发给你。”
  “谢了。”
  “过去了一定要好好念书,慎重地交朋友喔。有个比我低两级的校友,现在还在校园里游荡。除了花钱,什么都废。除了读书,什么都干。校友群总有他的新闻,年年都有新鲜人上他的当——唉,有个弟弟真是很操心。对不对。”
  危从安但笑不语。
  戚具迩感慨:“时间过得好快,感觉就是一眨眼的事情。我记得那时候具宁说你外婆做的丝瓜面很好吃,一眨眼,外婆都七十三岁了;我还记得那时候小凡拍了个itoy的广告很火,一眨眼,要出国念书了。”
  话锋一转,她低声道:“只有我妈,永远年轻。”
  “我知道你每次回来都会去看看她。谢谢你,这么有心。”
  “不用谢。这是我想做的。”
  其实他大概能猜出她为何而来。但她铺垫了这么久也开不了口,恐怕比他预计的更加严重。
  “聊了这么久,居然没问你。你呢?你怎么样?”
  “我?不太坏。”
  “我倒是觉得你有点憔悴。”
  “是吗?可能这几天没睡好。”
  戚具迩环顾了一周,道:“每次来这里,都好像是你快要离开的时候。”
  “没办法,工作需要。马上还得去一趟欧特维尔。”
  “你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难道格陵就没有任何值得你留恋的地方?”
  当然有。
  但是她不留恋他。
  戚具迩敏锐地感觉到危从安时而沉默,时而简短地回答是在有意设定社交距离。
  他那么聪明,不可能猜不到她为什么上门求见。
  她有些无奈,又有些沮丧,晃了晃手里的荔枝气泡水。这种气泡水的外形呈葫芦状,膨大的咽部有一颗粉红色的玻璃珠,晃动有声,但不能穿过狭窄的瓶嘴:“你看这颗珠子。现在想来也就那么回事。不知道小时候的我是着了什么魔,一定要得到它。”
  结果戚具宁和危从安想了很多办法都拿不出来。
  “砸碎了拿出来不就行了。”戚具宁不耐烦地嚷着。
  “不允许砸碎瓶子!那么简单我早就拿出来了!”
  “那不可能。拿不出来就是拿不出来。”危从安冷静地说。
  “我不相信!那是怎么装进去的呢!”
  “真的拿不出来。”
  “i won't take no for an answer!”
  他们实在太吵,吵到会客室都听见了。正和戚黛讨论工作的蒋毅告了个歉,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别吵了,我有办法。”
  他虽然是讨嫌的大人,但深受戚黛器重,说不定真有办法。戚具迩傲慢地将瓶子递给他:“你可不要弄坏了瓶子啊。”
  蒋毅笑眯眯地满口答应:“当然。”
  然后直接将汽水瓶大力掼在墙角的一个金属装饰品上,砸个粉碎。
  玻璃碎片四下飞溅;三个小孩被大人的言而无信恶形恶状吓住,作声不得;蒋毅蹲下去,从碎片里拿出玻璃珠递给戚具迩:“好了,给你。”
  早有佣人小跑着过来收拾;戚具迩难以置信地呆滞了几秒——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特权原本是她独享——然后跳着脚大骂:“你,你,你把瓶子摔碎了!”
  蒋毅看了一眼气到扭曲的戚具迩,讥讽地说:“不客气。”
  “他还不是砸碎了瓶子!我早想到了!”
  “你的手流血了。”
  蒋毅看了看流血的手指,对危从安咧嘴一笑:“没事。”
  他回会客室的路上,戚具迩还追着他的背影一直骂脏话:“……自以为是的臭东西,真讨厌!连小孩子都骗,不要脸!”
  听了这番话,蒋毅转过身来,一边用一条手帕按着伤处,一边慢慢地走到戚具迩面前。
  “只有这一种方法可以拿出玻璃珠。你最好尽快适应这个不围着你转的世界。还有,女孩子骂脏话真的很难看。”
  “你少得意,我要叫我妈开除你,封杀你,让你永远找不到工作!”
  后来怎么收场的,她不太记得了。总之她没有道歉,而蒋毅自那之后对她的态度反而好了许多。后来蒋毅再做了不符合她心意的事情,她还是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且不止一次;等戚黛去世,蒋毅就是不给她想要的扭蛋机时,她只能忍气吞声;再等蒋毅在工作中对她百般挑剔和为难,她却开始感恩和依赖他的“教导”,并满足于他偶尔的“认可”。
  她曾以为这是成长的表现;但其实这场漫长的心理交锋早就分了胜负。
  “从安,你和具宁在美国那边联系得多吗。”
  危从安沉默了一下,道:“具迩姐,我和戚具宁翻脸很久了。你不至于不知道啊。”
  是的。她知道。在来见危从安之前,她与戚具宁通过电话。她知道他们不给对方发短信,打电话,schat也互删了。
  但她没有从戚具宁那里得到答案。
  她尽量轻松地问:“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呀。”
  “看来他没有说。那我也不方便告知。”
  气氛开始尴尬;最后还是危从安打破了僵局。
  “具迩姐,其实你有什么事,都可以直说。和戚具宁有关,也没问题。不用绕弯子,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他笑着调侃:“当年爸妈通知我他们要离婚,也没有铺垫这么久。”
  没错。当年那个小男孩,现在长得比戚具迩高出许多,胸膛结实,手臂有力,身材颀长,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戚具迩心一横,快速道:“你知道的,具宁七月就应该回来了。我们有个共识:他在美国呆上两年,攒够了资本就回来。现在uni-t项目发展得很好,我也在积极地联络各大股东准备年底的换届会议。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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