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可是她一开口就是一大瓢的冷水泼下来。
“怎么了?危总和女孩子一样,每个月也有几天不方便么。”她说,“找什么借口呢。不愿意就不愿意好啦。”
他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我弟弟今天晚上住在我那里,现在估计已经睡了。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回去看看。”
她沉默了一会儿,古怪地说:“哦。你有个弟弟。”
“嗯。他叫危超凡,今年18岁。”他补充,“也读的是外校,刚被加州大学河滨分校录取。”
停了一下,他又说:“他是我爸和夏珊阿姨的孩子。我们关系很好。”
“在小凡之前,他们还有过一个女儿,叫危九如。但是很可惜,她是早产儿,六十八天的时候因为心力衰竭和肺部感染夭折了。”他说,“我也很喜欢她。每次回格陵,都会去看看她。”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危九如,说过他对这个妹妹的情绪。此刻说出来倒也不是想博得她的同情,或者看她的反应。他就是想告诉她,什么都告诉她,也许她就可以多了解他一些。
贺美娜没说话。
他又说:“你没有兄弟姐妹。”
“没有。我只有一个走得很近的堂哥。”
“贺浚祎?他似乎和张家奇关系不错。”
“icircle的点赞之交吧。”
应该是这样。
“贺天乐是他的小孩?”
“嗯。”
“天天快乐的天乐?”
“古天乐的天乐。她妈妈是古天乐粉丝。”
危从安点点头,微笑:“原来是这样。”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含义吗。”
这是干什么。为什么突然讨论起名字了。
既然在他的车上,他又迟迟不开车,贺美娜少不得要陪他聊几句:“父母的姓,再加上一个平安的安?”
“嗯。他们希望我遇到什么难关都能‘从’‘危’转为‘安’。”他低声道,“当然,‘危’要平安,‘丛’也要平安。一家人都平平安安。”
贺美娜“哦”了一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其实——”
“其实什么。”
“这个愿望也算实现了,对不对。”
他低头想了一想,微笑:“是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的名字呢?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她说过的。可能他忘记了吧。贺美娜只好又说了一遍:“我喜欢美娜娃娃,就自己改名字叫贺美娜了。”
“这个我知道。我是说贺月辉。为什么叫月辉。”
“我是晚上出生的。那天月色很好。”
危从安凝视着贺美娜。她正有一阵没一阵地玩着自己的十根幼细白净的手指;也许她真的就是一抹月色,所以总是飘飘忽忽,随时就会回月亮上去。
他柔声道:“就像今晚这样?”
“我不知道。听说我是三天后才睁开眼睛的。你还有什么名字想问?我不知道贺浚祎为什么叫贺浚祎。”
危从安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家……可以吗。”
她吃惊地看着他:“我和爸妈一起住的。”
所以他们两个人都是有家难回。
还能去哪里?
哪一方天地下可以筑一所只有他们两个的爱巢。
她在等他的安排。
而他不想让她有委屈的感觉。
“先离开明珠路,行吗。”她突然弯下腰,用手遮着脸,低声道,“我好像看到了几个熟人。”
他点点头:“好。”
危从安把车开了出去,在十字路口他笔直地往前,劈开夜幕。
他没有用导航。
他想去的地方,导航也到不了。
贺美娜看了看外面飞驰而过的夜景:“现在还在西城区——去远一点的地方,行吗。这附近都是街坊邻居,看到了不好。”
他又点了点头:“好。”
格陵很大。大到有三座机场,六大商圈,十二个行政区。
格陵又很小。小到不知道哪里才能让这一对小儿女容身。
开了二十来分钟,危从安仍然不知道可以开去哪里。他想尽量延长她在他身边的时间,但是又巴不得快点到达那个他不知道的目的地。怀着这样复杂又矛盾的心情,车终于离开了西城区的范围,他把车开进了路边一个小小的商圈。
他停好车,贺美娜居然比他先一步啪地一声解开了安全带,就要下车。
他赶紧阻止:“等一下。你不用下车。”
难道不是这里?
她疑惑地看着他,伸手朝外面指了指。
危从安亦朝上望去——原来他停车的正前方是一座五层高的商贸大厦,外墙上挂满了各式钟点房的招牌,五光十色,煞是诱人。
他赶紧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胡乱地解释:“不是这里。这里不好。你在车上等一下。我去买点东西。你要喝水吗。”
“好的。谢谢。”
危从安下了车,贺美娜看着他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底商的一家明丰连锁药房。
她迟疑了一下,拿出手机,给钱力达发了个消息。
“睡了吗。如果看到消息,能不能过十五分钟给我打个电话?就说有事找我。”
可能手机并不在钱力达身边,也可能她睡了,一直没有回复。
危从安很快从药房出来,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他上车,关车门,然后将其中一瓶矿泉水的盖子拧松,递给贺美娜。
“谢谢。”她喝了一口水,见他手上并无他物,不禁问道,“想买的东西没买到?”
他也有点渴,喝了一口水,闷闷道:“买到了。”
“在哪?”
他没回答,有点出神地旋着瓶盖。
“买的什么。”
他还是没回答。
她只想和他开个钟点房,做完就走么。
见他不做声,贺美娜笑了一下。
“去买勇气了?”
危从安拧好瓶盖,略侧了侧身,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啪地一声,拍在中控台上。
不是贺美娜熟悉的银色小盒。是黑色的。
她看了一眼,便将视线转向窗外,不自然地说道:“收起来吧。”
车缓缓地开了出去。
贺美娜收回视线,又偷偷瞥了一眼中控台,已经空了。
特斯拉载着这一对煞有介事,心思迥异的偷情男女,穿行在这都市的夜中。
“我们到底去哪里。”
“月轮湖。”
“想听什么歌。周杰伦?”
“不了。谢谢。”
钱力达确实在忙。等她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离贺美娜的请求过去了半个小时。她急忙拨了电话过去:“美娜,我有事找你,十万火急。”
她听见电话那头的贺美娜停顿了一下,语气很正常:“我这边没事了。”
“我打晚了吗?你在哪?你和谁在一起?安全吗?我叫张家奇过来接你?”
原本躺在她身边的张家奇听见老婆提到自己的名字,一骨碌就坐了起来:“需要我做什么?”
“我很安全。力达。没事了。”
钱力达总觉得有些异样,又追问:“你和谁在一起。”
贺美娜沉默了一下。
“我和月亮在一起。”她说,“真的没事了。晚安。”
贺美娜收了线。危从安正停好了车,从车上下来,过来替她开车门。这是月轮湖畔的一个公众停车场,她下了车,举目望去,并没看到视线所及之处有酒店或者宾馆。
这是干嘛?
她很直接地反对:“我不要在野外做。”
危从安确实从刚才的钟点房事件就开始有点恼火了,也微微提高了声音:“你当我是什么。月轮湖俱乐部在对岸。走出停车场就能看见。”
她不作声。他立马心软兼愧疚。
那么大声干什么。吓着她了。
“你不反对的话,我想把车停在这里,我们从桥上走过去。最多十五分钟。”他放缓了声音道,“湖边月色很好。”
“如果你不想走的话,我——”他也可以背她过去。
“可以的。”她很乖巧地接话,“走吧。”
她也确实想散散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停车场;果然湖边月色正好;而正因为月色好,湖边的人便多得出乎危从安预料了——有青年男女手拉着手赏月;有一家三口散步,童言悦耳;也有中年夫妻快走健身;甚至还能看见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在慢悠悠地溜达。
怎么大晚上的,都不睡觉么?
他们两个人也沿着月轮湖慢慢地走着。身边一对对的情侣都牵着手或挽着胳膊;危从安也想去牵贺美娜;但是她迅速地把手放进了口袋——初夏的夜还有些寒意,在车里不觉得,湖边风大,吹着就有点凉了。
他很自然地脱下外套给她披上。贺美娜一回头,才看见他里面穿着一件和他的形象丝毫不搭,非常浮夸的狗头t恤。